清早,林航叫醒任悅,簡單收拾一下出門。林航看起來很熟悉這里的路。出來早的緣故,只碰見一家賣油條的。林航撿了幾根,隨便指了一下身后的任悅,接著邊走邊吃。好在剩了最后一根遞給任悅,看著他獨(dú)自生悶氣。林航收不住上揚(yáng)的嘴角,干脆哈哈大笑起來。
“你笑什么……”任悅很不高興。
“那你請我喝豆腐腦,我就告訴你?!绷趾劫u關(guān)子,找了位置坐下,抬頭就能看到李家那扇厚重的門。
豆腐腦端上桌。任悅也注意到李家就在前面不遠(yuǎn)。林航不急不忙環(huán)顧四周,挑菜路過的大叔,坐在不遠(yuǎn)處工作的鞋匠,還有送水的馬車。每個人的舉止都很和諧??梢哉f是恰到好處。
“看出什么直說。我只能給你一天的時間?!比螑偝缘暮苡幸?guī)矩,不像林航風(fēng)卷殘云似的。
“那真有點(diǎn)可惜。這么好看的風(fēng)景,不是隨便就能復(fù)刻的。李希和他父親住一起。正好見識一下收藏家的氣度,以后也好和別人吹噓,咱也是有見識的人?!绷趾脚闹馗劬λ坪蹩吹搅俗约浩诖臇|西。
任悅不滿意的搖頭,倒是瞥見送水馬車略過李家繼續(xù)前行。林航也順著他的視線注意到了這一點(diǎn)。二人起身飛奔追趕,終于在下一條街口,攔住了送水的大叔。林航簡單說明自己的意圖,大叔明顯有些慌了。
“不是我。我真的沒有。李家在這一代很有名,誰也不敢做這種事。”大叔反復(fù)重復(fù)這幾句話,并且焦躁的搓著雙手。
林航見他的反應(yīng),安慰道:“你別緊張。看到什么說什么。咱們都是苦出身,你不說,我也不會怪你?!?p> 林航說完示意任悅一起走。大叔猶豫要不要說,但還是輸給了現(xiàn)實(shí),他害怕自己遭報復(fù)。
“你明知道他不會說。還故意講那些話,讓他愧疚難當(dāng)。”任悅反問道。
“人??!一直就這樣。就算世道在混蛋,真到剖心的瞬間還是會恐慌。逃避永遠(yuǎn)都不是正解。咱們?nèi)ダ罴肄D(zhuǎn)轉(zhuǎn)?說好了,你負(fù)責(zé)吸引李希的注意。我四處看看,要是能和他們家老爺子見一面就更好了?!绷趾阶灶欁哉f,沒有覺察到任悅的反應(yīng)。
沒等林航叩響門環(huán),李家的看門人走了出來。一句話沒有,對他做了請進(jìn)的姿勢。任悅有些奇怪看門人的反應(yīng)。好歹他也是多次過來的客人,也從沒有這樣的待遇。迎接他們的是李希,依舊苦著臉一籌莫展。按照約定的那樣,任悅拉著李希單獨(dú)聊幾句。
“林航好像對這里很熟悉。”任悅側(cè)面提醒道。
李希點(diǎn)頭確定,“他和家父是朋友。他沒跟你說?”任悅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。之后李希的話,更讓他明白人心相隔萬里的含義。
林航隨著看門人繼續(xù)往里面走。在回廊的一角,李先生抬頭仰望太陽,眼角淚水悄然滑落??撮T人停下腳步,示意林航獨(dú)自過去。
“您還好嗎?”林航聲音很小心。
李先生回眸凝望,等了片刻才答道,“怎么是你?”
“我以為李希會跟你說。昨晚我們才見面?!绷趾揭?guī)矩的走過去行禮,“一年多沒來看您。身體還好嗎?”
李先生看著手里的拐杖,苦笑道:“和你見到的一樣。沒什么樂趣,每日會覺得恐慌。坐吧!坐到我身邊,這樣可以看清楚你?!?p> “眼睛也生病了?”林航湊過去,像小孩子盯著他的雙眼,低聲問:“是不是砸來什么過分的買賣,非要逼你出山?”
李先生點(diǎn)頭,眼神變得悲傷,“現(xiàn)在家里的事,大多交給李?;I辦。小孫子,也不知道會怎樣。是餓了?還是哭鬧著?還是以前得罪的人,來找我報復(fù)?”
林航拉著他的手,安慰道:“我不是來了嗎?就算報復(fù),他們也得來找我。在火車站已經(jīng)看到幾個熟悉的臉,后面的事別擔(dān)心。反正老朋友都在這邊討生活。應(yīng)該很容易找到孩子的下落。”
李先生有些激動的從懷里掏出照片遞給他,“孩子乳名叫尚朵。右眼尾有黑痣,喜歡笑,對什么東西都很感興趣……也是近兩年才回到我身邊生活?!?p> “您…有懷疑的人嗎?”林航說出心中的疑問。從酒店見到李希的第一眼,很多事似乎超出了他的預(yù)期,或許這一趟他就不該來。從另一面講,當(dāng)年沒有李先生出面,他也不能從魔爪下脫逃。
李希見任悅盯著林航的背影很認(rèn)真,便笑他,“好奇?別說你了。一開始我也奇怪,家父什么時候救得他。我們家鑒定的東西,多數(shù)都是從墓里面挖出來的。收的人多,都看在家父誠信的面兒上。所以下墓的幾撥人,會按照行規(guī),不貪多見行情干活。這其中就有林航,那時候大家叫他小揚(yáng)。腿腳快,動作快,反應(yīng)也快。家父給他贖身還了自由,之后便成為了朋友。我也是搬過來聽管家說才知道的?!?p> “你大概是什么時候搬回來的?”任悅很嚴(yán)肅,且急于知道更多的信息。
“有兩年?”李希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眼珠,解釋道:“他們見面也都是晚上。林航很少走正門。我也不知道他們有什么話,是需要晚上翻墻進(jìn)門講的。對了。任堂主還好嗎?這邊分號經(jīng)營賬目都整理好了。你這次辦完事,一并帶回去?”
任悅搖頭,警惕的看著周圍,“堂主說不急。走貨的時間可以發(fā)電報轉(zhuǎn)達(dá)?!?p> 林航帶著照片走過來。面對李希和任悅微微一笑,“我到附近轉(zhuǎn)轉(zhuǎn),你們接著聊。”
任悅拋下身邊的李希。追著林航到了外面,抓住他的手腕阻攔,“一起去?!?p> 林航笑的意味深長,上下打量任悅,“不放心?還是懷疑我?想跟,就走吧…”
正如任悅猜測的那樣。林航對李宅周圍很熟悉,拐了一條街又抄了近路,在一處后門停下。他左右看了看才敲門,節(jié)奏兩長兩短的那種。很快里面有了動靜,門開了一條縫。林航看了眼任悅提示一起進(jìn)去。等任悅前腳剛進(jìn)門,還沒看清楚開門人的面孔,就被套了黑色面罩,一把刀架在他的脖頸。
“你這警惕…很好!”林航尷尬的不知道手放在那里比較好。看著任悅迅速被控制住,還有那么一點(diǎn)竊喜,誰能想到桀驁不馴的任悅也有扎腳的時候。“你別逗他了。我找你有正事?!?p> 留著長胡子的中年人放下手里的刀,不客氣的說:“我沒讓你摘頭套,就別找死。林航,你帶個雷到我這,不是存心讓我被抓嗎?當(dāng)年放你走就是錯誤?!?p> 林航抿嘴偷笑,“誰讓你嗜賭成性?李先生也是想讓你過安穩(wěn)日子。”
長胡子掏出卷煙,點(diǎn)上火吧嗒吧嗒抽了兩口,“他孫子尚朵,不在咱們?nèi)说氖稚?。這兩年在各個租界生活的自己人,都靠李先生接濟(jì)活著,沒人敢動手。”
“所以是有人看到了,對吧?”林航緩緩坐到門口的石墩,“指個路,李先生等著我回話呢!”
長胡子抽完最后一口,瞥了一眼任悅,對林航壓低聲音說:“你們那邊一個叫六爺?shù)模瑥纳虾Я艘恍┤诉^來。李先生和這個六爺并沒什么交情。李先生可不像咱們,那是能把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咽的人。聽說李先生拒絕汪主席那邊遞來的邀請,既然請不動李先生,就只能動他孫子。”
“六爺住哪。”林航的話很短,卻給人徹骨惡寒的感覺。起碼此刻的任悅是這么覺得,林航有些可怕。
長胡子在林航的耳邊嘀咕了一句,就順手打開門請他們出去。關(guān)上門的剎那,任悅撤掉頭套,怨恨的看著林航又不敢沖進(jìn)去理論剛才對他的無理。
林航咬著嘴唇憋笑,摘掉任悅肩膀上的線頭,邊走邊安慰道:“你別怪他。人做多了虧心事,對什么都很警惕。而且你是外人,他很忌諱帶陌生人來住的地方?!?p> 任悅回頭看剛才進(jìn)去的那扇門,詫異道:“這是他的家?別說,住的地方不錯,獨(dú)門獨(dú)院。那他以后怎么辦?”
“搬家,為了活命?!绷趾侥抗獗涞目粗?,“接下來的路分開走吧!繼續(xù)跟我走近,你會沒命的。而且任堂主那邊你不好交代。李希不就是他安排在天津的分管者么?”
“你還知道什么?”任悅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尷尬,什么都說不了又什么都做不了。
林航見他為難,探口氣雙手插兜擠出笑容,“好了好了。你這樣特讓人難看,好像我欺負(fù)你似的。會館后面是客房,下面又有地窖適合藏人。你要真想幫忙,就等晚上和我一起進(jìn)去。六爺?shù)拿?,我是一點(diǎn)也不想見著。那老滑頭欺負(fù)徐老幫主,就不是個好東西。”
“現(xiàn)在時間還早。咱們?nèi)ツ??”任悅看了一眼手表,剛好到中午,“帶你到附近吃點(diǎn)東西?!?p> 其實(shí)林航也對自己很納悶。比如,明明知道任悅會是復(fù)仇前第一個要面對的人,卻還是乖乖順從他。又或者李先生早就識破家中的亂局,也知道小兒子李希被任青山蠱惑進(jìn)了六執(zhí)堂,唯一的親孫子也是任青山要挾他的籌碼,不答應(yīng)南下就是這種下場。偏偏林航就在這個時候來到天津,又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。
任悅也是第一次對他這么照顧。林航跟在后面屁顛屁顛的,下館子吃飯也考慮了任悅的錢包。林航這么想,要想自己幫他,就得讓他先幫自己。這樣兩不相欠,吃著吃著自己也樂了。
話說天黑后。會館后門附近,林航叼著樹葉細(xì)心觀察,又趴在墻邊聽里面的聲音。任悅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,想起在興城碰見的蒙面者。有些人的習(xí)慣是一輩子都改不掉的。比如林航開心的時候很喜歡背著雙手,也很喜歡在黑夜勤奮做事。
林航確定好對方巡邏的規(guī)律,遞了一條黑布給任悅,接著麻利的遮住半張臉。助跑兩步,蹬墻翻了過去。任悅也照著他的樣子做,落到院里站穩(wěn)迅速觀察后。二人分開行動,任悅?cè)タ头空液⒆樱趾饺デ霸簳鶢敗?p> 任悅走了幾步,發(fā)覺自己淪為林航的跟班??蔀榱私酉聛淼氖?,只能聽他吩咐行事。六爺綁架孩子,任悅事前是知道的。很多人盯著水路運(yùn)輸。如果李先生丟失孫子的事見報,輿論會指引很多人的注意。求李先生幫忙的人,礙于情面也會動用關(guān)系幫忙找一找。六爺趁此摸清水路運(yùn)輸,打通關(guān)系為以后做準(zhǔn)備。任青山的意思是能在混亂中殺了林航,那就最好!可要是這小子命大,也不能刻意制造案件。畢竟路途遙遠(yuǎn),不能盲目惹事。
可任悅?cè)f萬沒想到。進(jìn)入會館,林航會把他安排去找孩子。出發(fā)之前已經(jīng)和六爺做過推演,找到孩子還給李先生。這樣林航不會懷疑他,關(guān)系變得更近,說不定以后能知道關(guān)于林航的更多秘密。這么回憶著,任悅已經(jīng)到了客房一樓的保管室,在那間屋里地板下,有一個存錢的小房間,在里面十天吃喝沒問題。
他輕松的打開門,沿著通往地下的梯子走到盡頭,看見躺在床上眼睛掛著淚珠的尚朵。他抱起孩子照之前約定的,離開后去李先生在外面的辦公室。是連他兒子李希也不知道的,存有現(xiàn)金和古玩的宅院。
林航偷偷摸進(jìn)二樓的陽臺,和六爺一墻之隔,里面講話聽得一清二楚。
兩炷香的時間過去。李先生安頓好小孫子熟睡,走到樓下見任悅焦慮的來回踱步。
“小伙子,過來坐吧!陪我喝杯茶也好?!崩钕壬畔虏鑹氐沽藘杀罢J(rèn)識林航有多久?看你們好像關(guān)系不錯?!?p> “剛認(rèn)識不久?!比螑偼nD一下,更正道:“可能很早就認(rèn)識,沒有互通名字?!?p> 李先生似懂非懂點(diǎn)點(diǎn)頭,“不用擔(dān)心。他會很快回來的。還記得第一次見他,偷換收貨人的古玩,拿到拖欠的辛苦費(fèi),用贗品糊弄過去。又讓抓走私的人罰了一通。呵呵,他是那組人里最年輕的一個。也是第一個提遣散的人…”
“所以,您很欣賞他的機(jī)智?”任悅這句話算是奉承,也有試探的意味。
“任青山待人一向心疑,能讓你跟隨這些年,可見你很不平凡?!崩钕壬粗褚沟脑铝粒冻鰸M意的微笑。
“謝謝?!比螑偹紤]片刻,“林航年輕不受人關(guān)注,您對他如此高的評價,是不是可以認(rèn)為,另有緣故?”
李先生沒有回答,卻用眼神久久盯著任悅,“是他主動找到我的。只見過一次面的買貨人和送貨人,緣可能僅此而已。但林航主動改變自己的未來,這才是我欣賞的地方。這世上聰明的人多,主動求變的人,可能會失敗也可能會成功。那么小的年紀(jì)就尋找逃出沼澤的方法,換做是你也希望認(rèn)識這樣的人吧?”
任悅露出不易察覺的笑,聽到聲音急忙起身。林航已經(jīng)穩(wěn)穩(wěn)落在地上,摘了面巾笑的很輕松。落座連飲三杯茶后,他才開口。
“尚朵睡了?有給他吃安神丸?”林航嘮叨著。李先生笑著點(diǎn)頭,看向林航的目光變得很慈祥。
“您是真沒少得罪人。六爺親自來天津找您的麻煩。蹲墻角眨眼的功夫,就聽著罵您呢!話說回來,您接下來想怎么做?”林航茶也喝足了,放松的靠著椅子。
李先生笑了笑,“逃到天涯海角,該面對的還是逃不過去。還不如像你一樣去面對。時間不早,你們辛苦了。”說著他緩慢起身回屋。
林航拍拍任悅一起離開了這棟房子。回去的路上,林航打著哈氣很疲憊。有卡點(diǎn)執(zhí)勤的人要求他們出示證件。
檢查結(jié)束,林航感慨道:“沒想到,這么小的本子,有這么大的用處??蔀槭裁葱睦飼皇娣??’”
任悅壓低聲音質(zhì)問他,“你怎么知道孩子的下落?”
林航走的很散漫,“我?熟悉的朋友都在這,一眼看出來也不是難事。李先生家門口擺攤的人,也不全是門內(nèi)的客人,也有監(jiān)視他的局外人?!?p> “怎么講?”任悅聽得有些糊涂。
林航停下來,雙手從兜里掏出來,遞給他一塊糖,“別急,吃塊糖。天津有一般的古玩交易消息,都是從六執(zhí)堂走的。在這行的人,搭一眼就知道是不是自己人。李先生出行都有人盯著,到這兒來的消息早就到六爺耳朵。下馬威點(diǎn)到為止。里里外外都是任青山的指示。我說的沒錯吧?!”他愉快的笑了一下繼續(xù)走自己的路,卻被任悅猛地抓住胳膊。
任悅也不知道說什么好,本能的反應(yīng)很奇怪,他說不明白心里是懷疑還是懊惱。反正這次行動,高萬里的計劃已經(jīng)落空。任青山走私煙土才是正事。
“你怎么了?”林航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,解釋道:“六執(zhí)堂的生意養(yǎng)活了很多人,這我知道。而且我也沒有毀了它的想法,任堂主要是有顧慮,你幫我轉(zhuǎn)達(dá)一句話。水底下的秘密,早就不是秘密了?!?p> 任悅先是一愣,林航從容掙脫他的手,又恢復(fù)到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臓顟B(tài)??墒撬难劬Σ粫_人,那是蔑視一切的坦然……
回到酒店,林航在窗邊沉悶的抽了一根煙。任悅邊洗漱邊琢磨他的話,水底下的秘密不正是宣友被炸那件事么?雖說已經(jīng)過去了幾年時間,但任青山從不提這件事。甚至當(dāng)初謀劃的幾個人相繼死去。從林航到奉城后,任青山確實(shí)變得有些敏感,幾乎把一半的經(jīng)歷用在關(guān)注林航的行動上。顯然大家心知肚明,卻都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。
林航抽完煙,敲了衛(wèi)生間的門,“我有事出去一趟,可能明早回來。外出可以吧?”
任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,低聲回了一句,“別惹事?!?p> “哦。”林航面色凝重離開了。
任悅聽到關(guān)門聲才走出來。任青山吩咐他辦的事,只有避開林航去辦才行。前臺打了電話,沒過多久門口停了一輛車。車燈的亮光照得很遠(yuǎn),成為刺開黑夜的劍。直到碼頭停車的剎那,任悅才睜開眼下車。他要去見的人正在那站著不斷露出諂媚的笑。
“綁票的活,六爺干的不怎么樣?!比螑偟恼Z氣很冷。
“是是。那任堂主有話,我能不聽么?適當(dāng)嚇唬,又得有效果。您知道,讀書人軟硬不吃?!绷鶢敂傞_手,表達(dá)自己的無奈和不滿。
任悅沒好氣白他一眼,“貨都裝好了?這回?zé)熗梁臀淦?,可不能再被截住。如果又出事,你的命我可保不住?!?p> “是是是。如果不是您的舉薦,我也不能掌管徐家的水路。就是林航這個人不好弄??!又精又靈,對這邊的事門清。我也是過來之后才知道,他被李先生收入門下,幾乎管理了所有走私的事。不管是地下挖出來的寶貝,還是藥品武器,沒有人敢不經(jīng)過他的渠道走貨。任堂主能把李希收入門下,是真有遠(yuǎn)見真不簡單?!绷鶢斖A艘幌拢又f:“可我有一事不明。林航就在奉城。那么容易解決他,為何一直盯著卻不動手?既沒有背景,又有很多可疑的地方…”
任悅對他很無語搖頭,“有揣度心思的時間,不如做好你的事。李希那個人并不踏實(shí)?!?p> 六爺對任悅也很窩火,干什么都不對,說什么都是錯。本來李希這個人過來對接走私煙土的事,二人合計多賺點(diǎn)錢就分了一部分煙土給賭館。避開任悅不容易,人多嘴雜,找來的搬運(yùn)工都是靠互相信任叫過來的。
任悅上船看了艙內(nèi)的貨,又親眼查看綁在船尾的私貨。雖說維系六執(zhí)堂靠錢,但有些生意也需要互相滿足打點(diǎn)?;ネㄘ浳?,各取所需。也是任青山走到現(xiàn)在的重要理由。
“林航的行蹤,派人跟著了?”任悅看著遠(yuǎn)處卷浪,詢問道。
“跟是跟著了…”六爺知道瞞不住他,干脆招了,“林航畢竟是行家。跟黑夜里的蝙蝠似的。轉(zhuǎn)眼人就沒影。也不能雇人,人沒找到,消息倒先是讓他知道了…”
任悅抿嘴一笑,轉(zhuǎn)身對他訓(xùn)誡道:“路上不許喝酒抽煙。最近水上打劫頻發(fā),能不能交貨,是你的責(zé)任。記好了?”
六爺趕緊恭敬點(diǎn)頭,跟在后面到了車邊,“您一個人回去?”
“你壓船,在上海見吧!”任悅發(fā)動車,沒有遲疑抓緊出發(fā)。
開出去沒多遠(yuǎn),車燈晃到前面站了個人。幸好他的車速不快及時剎車,看清那個人是林航,他吃了一驚沖下車。
“你怎么在這?”任悅的語氣流露出疑惑與戒備。
林航略過他看向遠(yuǎn)方,那是走船的方向,“看你來的地方。好像有事發(fā)生了。你是管理者,不去看一眼嗎?”話音剛落,已經(jīng)離岸的船發(fā)出一聲悶響,船員還沒找到是什么聲音,就有人覺得船體平衡位置的變化。接著又是一聲脆響,炸彈在船尾爆炸,火光點(diǎn)亮夜空劃開波濤的寧靜。船,一點(diǎn)點(diǎn)沉入水中……
一切發(fā)生的太快。任悅只覺得背后發(fā)涼,猛地轉(zhuǎn)身揪住林航的衣領(lǐng),狠狠的說:“你到底做了什么?這就是來天津執(zhí)行的任務(wù),怎么你一來就炸了?三艘船一同出海,偏偏是那艘船沉沒?”
林航邪笑,淡然的看著遠(yuǎn)處火光,似是看著自己的杰作,也像是對他的嘲諷,“哦?!發(fā)火了?我可什么都沒做?!苯又p手?jǐn)傞_似笑非笑,“反正人們總把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加在別人身上。你認(rèn)為是我做的,那就算我做的好了!”沒等笑出第二聲,任悅的右拳重重打在林航的嘴角,他一個趔趄后站穩(wěn),嘴角火辣辣的疼還有股血腥味。
“你急什么…我話還沒說完?!绷趾揭灿悬c(diǎn)急了。但理智管住了不安分的嘴巴。從酒店出來后,他急忙見了徐乾。
如果不是小景的暴露,他也不會懷疑徐乾。那天從會館出來,挨著后院的那條街上,小景被林航摁在墻角逼問半天,這才對上彼此的行程。六爺動身,徐乾也動身。追到天津才曉得六爺要對李先生的孫子下手。更驚人的是,李希掌管天津一部分業(yè)務(wù),會直接匯報給任青山。
有時候來自身邊人的雙重面孔,更讓人難以辨別。林航笑了笑緩解緊張的氣氛,指著遠(yuǎn)處漸滅的火光解釋道:“他們拉的是煙土,你不知道?真要是送過去,得禍害多少人?這代價太大了?;蛟S你一直知道任青山干這樣的買賣?”
任悅意外的回答了他,“知道?!?p> 林航一時有些無言以對,慌張的撓撓頭,“那我知道你們的秘密,是不是小命就沒了?你來天津的任務(wù)就是這個。壓送煙土不可能動用你這么大的人物。李先生順利換回孫子的命,是把之前的文物答應(yīng)還給你?”
任悅心里稍微夸了他一下。以前總覺得他心浮氣躁,不是什么穩(wěn)重的人,頂多是混口飯吃的混混。如今倒是要高看一眼,起碼現(xiàn)在說了實(shí)話。林航看著任悅的表情,以為自己沒事可以順利回去。剛邁步準(zhǔn)備打開車門,被任悅抓住右手腕迅速帶上手銬……
回去的路,林航一只手被拷在車?yán)?,幽怨的目視前方一言不發(fā)。兩人都在氣頭上,誰也不想先低頭。
任悅一直找銬他的理由,看到遠(yuǎn)處哨卡緩慢停車。本想教訓(xùn)林航,才發(fā)現(xiàn)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睡著了。整個人幾乎貼著車門,頭靠著窗戶右手懸在后面。任悅想了想重新發(fā)動車,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