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漓雖說從前曾不止一次地溜進過神君府,但辰曜的寢殿卻是第一次進來。她好奇地四處張望,然而房間中的陳設卻簡單到叫她一眼就瞧了個盡。
還真是同他本人一般利落。
木質的窗欞下散落著幾片梧桐葉,窗前的書案上擺著他的蒼梧琴,琴旁的香爐中燃著他常用的木香,正裊裊地騰著白色的煙霧。清漓深深地吸了一口,嘴邊彎起了滿意的弧度。
這味道同辰曜身上的一模一樣,這樣聞著倒像是窩在他懷里一般讓人安心。
除此之外,除了必要的案幾,便也只剩了墻邊的一個刀架。橫斬刀筆直純黑的刀身橫放其上,泠泠泛著冷光。
清漓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(jīng)漸漸清明,干脆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準備下床去走走,誰知道這一掀她才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竟然只穿著一件薄薄的中衣。
她驚得一把便捏住了自己的衣領,然而四下里張望了個遍都沒有尋到自己原先那件衣裳,卻叫她發(fā)現(xiàn)了別的。
里間與外間相隔的屏風上映著一個清漓無比熟悉的身影,她盯著看了半晌,那身影卻一動不動,她屏了息去聽,也實在聽不到什么聲響,那一瞬間她以為辰曜是睡著了。
想來定是因為她霸占了床鋪,他一個大男人不好同她擠,便任由自己坐在外面休息。
唉,不愧是她看上的人啊,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她無措難堪。清漓覺得,自己好像更喜歡了他幾分。
不過辰曜可以委屈自己,她可不能委屈了他。這樣想著,她特意放輕了腳步,躡手躡腳地繞過了屏風,原本以為會欣賞到辰曜難得一見的睡顏,結果卻是在他那雙黑眸中僵住了腳步。
而且……她以為這個人就算是坐著睡覺,應該也是穿著衣服的,誰知道他脫得比她還要干凈。
哦不好意思,誤會了誤會了,是光著上身。
不過即便是這樣,眼下的局面也著實有些尷尬,不知道她現(xiàn)在回床上去閉上眼睛能不能當做是一場夢?
“你這么一副做賊的樣子是想偷什么?”
偷?我說我想偷你你信嗎?
自然,這樣的心聲清漓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,只得緩緩站直了身子,清了清嗓子,說了一句自己都不信的話:“我是想偷我的衣裳?!?p> 提起衣裳,清漓腦中靈光一閃,仿佛那被欺壓已久的苦命人終于尋到了一個得以翻身的機會,瞪大了眼睛就開始質問某人:“對了!我的衣裳是不是你替我脫的?你怎能如此?雖說我與你相識數(shù)百年,關系也還不錯,但這種事又豈是……”
“我若說是你酒醉后自己脫的,你可信?”
清漓原本還在那里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說著控訴的話語,結果辰曜冷不丁響起的聲音不止打斷了她的話,也打亂了她才想好的一套逼良為娼半推半就誘敵深入的好計策。
委實可惜。
“信……我信?!?p> 誠然她并沒有喝過酒,自然也不曉得自己喝醉后是個什么樣的德性,更何況她現(xiàn)在連記憶都是亂套的,又哪里還能記得衣裳到底是怎么沒的。不過像辰曜說的那般場面,倒也不是不可能。
唉,只是沒想到千載都難逢的好機會就這么毀于一旦,還是毀在她自己的手里。
喪氣一點點爬上了清漓的眉眼,她垂下了頭想要趕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,然而就在她垂頭的一瞬間,卻瞥見了辰曜手臂上醒目的傷痕。
幾乎是立刻,她想也沒想地就撲了過去,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幾道還在隱隱向外滲著血絲的傷口,語氣里滿是急切:“這是上次受的傷嗎?怎么都這么久了還沒有好?”
她的眉心緊緊地皺了起來,想要伸手觸碰,可指尖終究是懸在了距他手臂一寸的位置。
相比于她的擔憂,辰曜本人就顯得有些過于悠閑了,哪怕是說起為何尚未痊愈的理由都是那么云淡風輕,仿佛事不關己:“原本是該好了,但因受魔氣侵襲,再加上被曜心笛亂了心緒,便耽誤了?!?p> 他說著這話,還朝著清漓扔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,直扔得清漓愈見窘迫。
她承認,當日將曜心笛吹成了那般模樣的確是她不好,但好歹她的初衷是好的呀,就這么將過錯推了一大半到她腦袋上,他的良心都不會痛的嗎?
“是,是我不好。那神君就早些休息好好養(yǎng)傷?!鼻謇煳⑽⑧倭俗?,心下賭了氣,一邊說著一邊轉過了身:“我尋著我的衣裳就走,不打擾你?!?p> 她的話音剛落,腳步尚未踏出去分毫,腰間便猛地一沉,就那么被那只掛了傷痕的手臂又拽了回去。
“既是你惹的禍,就打算這么一走了之了嗎?”
他的聲音貼著耳邊響起,溫熱的氣息吹得她耳朵都是酥酥麻麻的,連同著半邊身子都軟了。只是清漓被他箍在懷里,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是怎樣的神情,便只是順著本能回答了他的話:“不然你還想要我怎樣?”
“不該負責么?”
“該。”
清漓想了想,覺得辰曜說得沒錯,是以便沒有一絲猶豫且斬釘截鐵地答了這么一個字。而后又重新拉著他坐在了桌邊,仔細地替他上起了藥。
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又或是剛才那一拽又將他的傷口撕裂了幾分?她怎么覺得辰曜這幾道傷口好像更深了些……
等到終于上完了藥,清漓望著窗外已然爬到半空的月亮,道了一聲:“夜深了?!?p> 屋里似乎在這一瞬間寂靜了不少,看著辰曜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,清漓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三個字似乎說得極不合時宜。
“嗯……那個……”
就在她支支吾吾地想要說些什么挽回一些面子的時候,辰曜卻猛地站起了身,順便也將她拉了起來:“的確是該休息了?!?p> 他說完,長腿一邁,牽著她一起繞過了屏風,向著這寢殿中唯一的床榻走了過去。
“等、等一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