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仲茂本想盛在盤中,但又怕流兒一路上會灑出湯水,就給他裝在了口子較深的粗陶具里,遞給流兒。
此時的小蒙流似乎還沉醉在剛剛宛如鬼斧神工的場面中,遲遲沒有拔出來,嘴巴都忘了收攏。
“張先生......好厲害??!”
聽到此話的張仲茂,不禁捧腹大笑,哪有中年書生該有的模樣,故作高人姿態(tài),取下卷起的袖子,向后一甩,“小蒙流,你娘親不讓你讀書,那咱們便不讀書,張先生本事還有,不如你跟先生學(xué)學(xué)這庖廚本領(lǐng),雖求不得榮華富貴,卻也能得一時溫飽,如何?”
小蒙流聽先生愿意教自己如此出神入化的技藝,一時激動得都漲紅了臉,說不出話來,只能就拼命地點(diǎn)頭。生怕先生要收回傳授自己技藝的話語。
“流兒,還楞著干什么,還不快點(diǎn)拜師?!蹦菑堉倜∠伦约貉璧膰?,兩袖撣了撣素袍,雙手垂疊在身前,低頭看著蒙流。
此時才反應(yīng)過來的蒙流,趕忙退到一寬敞地,雙膝跪下,“蒙流兒愿張先生收我為徒弟?!币还蛞徽Z,一共三跪,一共三語。
張仲茂輕笑著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“起來吧,起來吧,為師答應(yīng)了。”
“謝張先生!”
“嗯?”
“啊,謝師傅?!?p> “嗯,先生先生,文鄒鄒的,我還是不喜歡哪?!贝藭r的張仲茂,哪里還有先前望天際徒哀傷的姿態(tài),若說是春風(fēng)拂面倒才貼切。
在遭遇大難之后,張仲茂本就一心求死,若非身負(fù)夙愿,又怎還會茍延殘喘于窮山惡水,算是天可憐見,許我張仲茂一身廚藝,讓這破皮囊留在世間還有這么些用處。
蒙流自不知師傅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法,他只是覺得,眼前的師傅確實(shí)變了,雖然雙鬢微白,但似乎真的年輕不少。
“流兒啊,今日時候也不早了,又留你等我做了一道飯食,速速回家去吧,否則嫂嫂又該來我這寒舍,破口大罵了,流兒有所不知,上次一事,鄰里街坊都知曉,讓我這老臉都不知該掛哪里。”
“師傅,怎么會無處可掛,你不是特別喜歡那東南枝嗎,掛那里便是?!泵闪饕荒樚煺鏍€漫,自然是不知道東南枝是哪頭枝,只是常聽師傅隨口提及,這才興沖沖來了一句。
張仲茂聽罷,也沒有什么不悅,伸手摸了摸小蒙流的腦袋,神色稍稍收斂,“從明日起,為師須你五更還有那傍晚日落前一個時辰來此,你可能做到?”
“流兒自當(dāng)做到。”蒙流一臉恭敬,不敢懈怠,
“回去吧,回去吧?!睆堉倜瘬]了揮手中衣袖。
“流兒告退。”蒙流捧起那碗精雕細(xì)琢的豆腐,出門返家。
張仲茂再次目送蒙流離去,感覺變化頗多,哪怕只是有了如此一點(diǎn)師徒名分。
若是從前,為師還真是想自掛東南枝,不過往后,便是你教為師掛那東南枝,為師怕也是舍不得了。這天命安排,想必自有其的定數(shù)。罷了,罷了。
蒙流一路快走,不敢停留,怕這手上的豆腐涼了,也怕這晚了,又惹娘親不悅。
“娘,流兒回來了?!?p> 聽見自家兒子在外叫喚,落塵馬上便來開門,起初言語,雖隱隱有責(zé)怪蒙流歸來晚些,但是畢竟是她自己讓流兒去買些豆腐給那張仲茂,依張仲茂那溫吞性格,定會留上自家孩兒一會兒,怪不得孩子。
待娘親端出溫在鍋里的粗食,蒙流才把師傅做的豆腐,還有小劉哥給他的一捧苞米都拿了出來,放在桌子上,一并說與娘親聽。
“小劉哥?噢噢,就是那個馬家酒攤子的劉狗蛋吧,是一個好孩子,當(dāng)初娘親在街市不小心磕碰了一下,還是那小子來幫我去找郎中看腿,熱心得很?!?p> “娘親受傷了?什么時候的事,娘親沒事吧,現(xiàn)在還疼嗎?”一聽到娘親曾經(jīng)不小心磕碰受傷,蒙流便有些著急,連說話都有些急促。
落塵看著如此關(guān)心自己的孩子,也是欣慰一笑,摸了摸蒙流的腦袋,“好些年了,娘早就不碰了,那小劉哥也是一個苦命孩子,自幼父母雙亡,待我們家更不薄,若是流兒日后長大,理當(dāng)多照顧照顧小劉哥才是?!?p> 蒙流沉默了一會兒,似是想把這句話牢牢記到了心里,“娘親,這豆腐是.....”
落塵擺了擺手,“流兒,張先生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樣,且不說那滿腹經(jīng)綸,就這一手庖廚功夫,想必也能將流兒拿捏得死死得,若是真想學(xué),便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學(xué)吧,但孩子你也要記住,為娘不叫你讀書,自有為娘的道理。”女子囑咐得很慢,卻字字走心。
蒙流聽著,也默記著,書不讀便不讀,我學(xué)其他的便是。
“娘,喝吧,一會兒真涼了。”蒙流把盛著豆腐的碗遞給落塵。
“嗯,你也喝?!甭鋲m接過,莞爾一笑。
男孩子吃些伙食總沒吃相,捧著碗,埋著頭,就是嘶溜嘶溜的,一口氣就干完了一碗豆腐,完事兒,直呼好喝,若是問他何種滋味,他肯定是撓撓頭說,“剛剛喝太快了,讓我再來一碗。”
就在蒙流還沉浸在師傅飯菜的美味中時,旁邊的娘親看著這一碗清水豆腐絲,更是思緒萬千。
張仲茂啊張仲茂,咱家欠你的怕又要數(shù)不清了,好一道文思豆腐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