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歡快地奔馳在神武大街,到了盡頭轉(zhuǎn)入左邊的御臨河大道,很快就到了位于道左側(cè)的一座巍峨的樓前。
玉雕扼住馬頭,拉開車門掀起簾子,告訴玉郎到了。
好一個熱鬧的所在。
原來這一條街都是青樓。
一路在車內(nèi)玉郎已經(jīng)打簾看過,真是觸目皆繁華,撲耳是絲竹。
這妙香樓氣派更是無可比擬,外觀建筑恢宏大氣,色彩以鎏金朱紅明黃為主,材料則是名貴石材與金絲楠木上等紅木配上琉璃,各種匠心細節(jié)更是高貴雅致,一看便是個尋常人慎入的銷金窟。
車剛一停穩(wěn),就有模樣秀氣的小廝上前招呼,并代為把車趕進專門停放的院里,精美的草料和潔凈的飲水已經(jīng)為馬匹準備好了。
進了門,又一模樣周正小廝笑臉相迎,眼睛在玉郎身上不停逡巡,妥帖地問:“可有相熟的姑娘?”
玉郎老大不自在,左瞅瞅又看看,裝作打量四周。
只見錦窗繡戶,畫棟雕梁,古色古香,鋪陳華麗,紅錦紗燈逶迤了一路。
耳邊聽不到孟浪的打情罵俏生,也無來往穿梭庸脂俗粉的姑娘。
玉雕聽見姑娘兩個字蒙住了,玉郎更是充耳不聞,一心琢磨人家的裝潢建筑陳設。
玉雕好歹弄明白“姑娘”的含義,說道:“我們找玉夭?!?p> 小廝抱歉一笑,道:“玉夭公子不見客??腿巳绻矚g看他跳舞可以去萬花樓?!?p> “那煩請帶路?!庇竦竦馈?p> “這邊請?!毙P做了個好看的手勢,引領他們往前走。
原來這妙香樓樓中有樓,自成一體,各有各的氣派,也各有各的功用。
一路景致頗為典雅,陳設低調(diào)而奢華。
萬花樓也是一座富麗堂皇的樓房,還不及進門里面的聲浪就撲了過來。
一踏進這里,便有專人過來服務,依然是個青衣小廝,容貌俊秀,眼睛只一瞥,笑容就綻開了,立馬很有眼力見的把玉郎兩人往豪華包廂引。
玉雕申明是來找玉夭,小廝回:“抱歉,我們家公子不見客”。
玉郎對這個“我們家”很滿意,遂改口找武忠義或張清,說有急事,并讓小廝帶話“玉雕來了?!?p> 玉郎環(huán)顧了一下這樓內(nèi),呈環(huán)繞狀共有3層,舞臺在大廳中間,上面的歌舞節(jié)目剛退場,很多客人已經(jīng)在叫“玉夭!玉夭!玉夭!”
震天歡呼中,舞臺上灑下了斑駁光影,奇怪的樂音響起,“哇嗚哇嗚”如吼間溢出氣泡,汩汩不休,一個痞帥痞帥的的年輕公子懶洋洋踏著舞步走上了臺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?。。 奔饨新暣似鸨朔?。
陶夭夭這身打扮是玉郎從未見過的,新奇好看另類,配上她現(xiàn)在的雌雄莫辨的模樣,簡直迷死人不償命。
樂音突然一變,她的腳就像上了發(fā)條一下滑行了幾步,陡然頓住。
音樂消失了。萬花樓突然陷入沉寂,四周的鼎沸瞬間銷聲匿跡。
正在人們迷惑等待猜測時,強勁的音樂突然如炸雷般響起,玉夭的懶洋洋瞬間變了味,周身像被灌入了巨大能量,爆發(fā)著跳了起來。
那舞勁爆熱烈,腳步鏗鏘,姿勢優(yōu)美,每個動作又蘇又燃又爆,卡點堪稱完美,高難度動作力與美有機融合,身體所有關節(jié)律動都與節(jié)奏碰撞。
此刻舞臺上的玉夭更是酷帥酷帥,生機和野性勃發(fā),又美又欲,令人血脈賁張。
“這,這是啥舞啊,能這么跳?”玉雕忍不住自言自語。
看過做清潔的玉夭,玉郎反而比較鎮(zhèn)定,只是暗想“這比原先更野更雌雄莫辨了”。
他哪里知道,原先夭夭做清潔時跳的是爵士舞,但這次登臺卻是苦練了街舞,并把二者做了一個完美的融合,當然依然是以爵士舞為主,畢竟她街舞并不曾專業(yè)學過,只是有所涉獵。
一曲跳罷,全場歡呼“再來一個!再來一個!”
玉郎聽見這些聲音就老大不樂意了,跟玉雕說她這種舞蹈極耗體力,女兒家家的久跳吃不消。
玉雕轉(zhuǎn)眼看他,滿眼寫著“你心疼了吧”就像抓住他什么把柄似的笑容曖昧。
舞臺上的玉夭熱情比觀眾更高漲。
他在歡呼聲中站在臺上,彎腰鞠躬,臉上掛著迷人的笑。
他伸手向后比了一個手勢,突然當空一聲炸雷,舞臺上出現(xiàn)幾個妖艷性感女子。
她們穿著清涼,長發(fā)海藻一般覆蓋住裸背。惹得四周一陣興奮的大呼小叫。
這群性感美女伴著漸起的鼓點跳起了魅惑的爵士舞。
玉夭邁著撩人的舞步走到了她們中間,樂風突然一變,輕快又明亮。
兩妖冶女子上前圍繞他磨蹭起伏,貼身撩撥了一陣,俯身為凳任他坐在身上。
他卻以她們?yōu)橐劳刑鹆艘巫游?,性感又撩人,可愛到犯?guī)。
隨后樂風一轉(zhuǎn),節(jié)奏更強勁,“椅子”美女直身而起,隨眾成一個人字隊形,跳起甩頭擺胯動感的韓國女團舞蹈。
當然人字前端是玉夭。
同樣的抱胸摸臀甩發(fā),同樣的俯身下蹲叉腿,同樣的倒地頂髖側(cè)臥轉(zhuǎn)體,他的性感與眾不同,撩人也獨樹一幟,連他毫不裸露的身體都在想象里令人垂延欲滴,那股帥嬌邪魅令人移不開眼睛。
玉雕瞪大了眼睛,一連聲道:“天吶,這是夭夭小姐?”
玉郎猶自鎮(zhèn)定,但心底卻熱辣辣竄起火苗,這夭夭,總是能令人耳目一新。
他貪婪地想把那個迷人的身影裝進眼里藏入腦海。
這時包廂卻來了幾名姿容極盡妍麗的女子,帶了酒和精致的菜肴,款款地要服侍玉郎喝幾杯。
“公子,是第一次來吧?!?p> 著紅衣的女郎目不轉(zhuǎn)睛的看著玉郎的臉,道:”您這樣英俊又貴氣逼人的公子,若來過我一定記得?!?p> 玉郎微微有些嫌惡,蹙了蹙眉,抬頭看了一眼玉雕。
玉雕從懷里摸出錢袋,數(shù)也不數(shù),塞給那女人,吩咐道:“我家公子喜靜,你們都走吧。”
那幾名俏麗姑娘居然噗嗤笑了,有人說:“喜歡靜還來這里?莫不是嫌棄我們不夠漂亮?!?p> 一個綠衣服的姑娘目不轉(zhuǎn)睛看著玉郎,對身旁的姐妹道:“姐姐,其實我等還真入不了公子的眼。公子這等品貌,怕是要絕世佳人才配得上?!?p> 掂量錢袋那紅衣女子把錢袋忽然擲向玉雕,道:“今兒個姐可不要錢,只求能與公子共飲?!闭f完斟了一杯酒,雙手奉到玉郎跟前。
這么僵持了片刻,玉郎冷著臉取杯飲盡。
武忠義此刻來到玉郎跟前,規(guī)規(guī)矩矩行禮,叫了聲侯爺。
那幾個女子的眼神頓時更花癡纏在玉郎身上。
武忠義一身黑衣勁裝,白凈臉兒,跟著個假小子在青樓混了這幾個月倒有些慈眉善目了。
他看見玉郎忍不住歡喜,整個臉上都是光彩,道:“侯爺,您是來看玉夭公子吧,我這就去請他過來?!?p> 玉郎微笑道:“去吧?!蔽渲伊x小跑著走了。
紅衣女郎嘻嘻一笑,往玉郎身邊湊,玉郎避讓,她便笑道:“現(xiàn)在這是什么風尚啊,我們家玉夭可是男人,你不愛我等紅顏,倒是稀奇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?!?p> 玉郎半句話都不想跟她說。
他從小除了陶夭夭就根本沒接觸啥女人,青春期到成年都是在軍隊中度過,簡直不知道如何跟女人打交道,更何況這種地方的女人。
他拼命抑制住把這些女人扔下樓的沖動,悶頭喝酒。
陶夭夭衣服都沒來得及換,一路奔跑過來時,正看見幾個女人圍著玉郎調(diào)笑,正問他“到底喜歡啥樣的”,“難道真的喜歡男人”。玉郎一臉堅忍的痛苦表情。
她二話不說沖上前,一手一個拎著衣領拉開那些女人,大刺刺地道:“走走走!這是我的人,以后看見他站遠點!”
“哇,公子以后還要來呀。”姑娘們更興奮了,猶如見了血的螞蟥。
陶夭夭很自然地拿過玉郎手中的酒一仰脖子干了,口里說著“好渴好渴”,又抓起酒壺往嘴里倒,咕咚咕咚跟喝水一樣。
玉郎一把奪過酒壺,掃了她一眼,反問道:“你的人?”
陶夭夭一轉(zhuǎn)念,自己吃他的喝他的那么久,如今自己兩個保鏢也是他送的,且名義上自己還是他的侍從,跟著人家姓了玉。于是諂媚一笑,立即更正:“我是你的人,你的你的……”
玉郎只覺耳根一熱,面有赤色,驚得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。
雖然他知道依那娃的性格此話無甚可挖掘,但那字里間充斥的歧義,還是令他浮想聯(lián)翩。
那群姑娘恍然大悟,一陣“哇喔”,大叫:”玉夭你你你……”
陶夭夭立馬警告地瞪了她們一眼,轉(zhuǎn)身一個響指,二五八萬地抬手一指玉郎,道:“你你你什么,這是我哥?!?p> “親哥?”姑娘們迫不及待問。
陶夭夭得意地一拍自己的胸脯,把手按在胸口,笑瞇瞇道:“我,玉夭?!痹僖撇降接窭筛埃p手上舉道:“他,玉郎?!?p> “哦,親的?!惫媚飩冾D時無限景仰地望著陶夭夭。
陶夭夭在這種艷羨的眼神中心滿意足的坐下來,一揮手叫那群姑娘下去,說吵著他家哥哥喝酒了。幾個女人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。
陶夭夭在臺上又蹦又跳那么久,委實又渴又餓,忍不住風卷殘云吃起桌上的菜,還一邊招呼玉雕坐過來吃喝,玉雕不肯,她居然道:“一家人嘛,客氣什么,過來?!庇竦裰缓霉怨宰?。
玉郎忍不住給陶夭夭倒酒,道:“吃慢點,喝慢點,又沒人跟你搶?!?p> 陶夭夭樂顛顛道:“哥哥來看我,我太高興,一高興胃口就好嘛?!?p> 玉郎聞言眉開眼笑,嘴角彎得像月牙了。
他愛憐地看陶夭夭吃得香甜,溫聲道:“夭夭,你能跟我回家住嗎?”
這個“家”字用得極好,勝過千軍萬馬的威力,一時間陶夭夭心里熱浪滾滾,有種深情厚誼的東西填滿了胸臆:原來他真當我是家人。
陶夭夭放下筷子,以前拒絕那兩個說客倒是斬釘截鐵,親自聽玉郎出口卻自是另一番糾結。
她沉默了一會,硬著柔軟到快打結的心腸道:“哥哥,我想自食其力?!?p> 玉郎主動給她布菜,又斟了酒,似笑非笑道:“剛才是誰在說我是你親哥?!?p> “哥哥?!碧肇藏灿H昵地叫了一聲,“有哥哥也應自食其力嘛?!?p> 玉郎給了她一個疑問的表情。
陶夭夭雙手托腮,絞盡腦汁想怎樣讓他明白自己此舉并不是要跟他生分。
最后她說:“在我的理解里,無論是誰,都應該自立,然后自強。經(jīng)濟都不獨立,何談人格獨立?!?p> “親人也不行嗎?父兄不是應該足以依靠?”玉郎問。
“不行的。”
“那若是有丈夫呢?”玉郎攢了點勇氣這樣問。
“還是不行?!?p> 陶夭夭知道對古代人講女人的獨立可能太難,驀然想到一首詩,心里有了主意,道:“我信奉的是男女平等,婚姻也不該是扶貧,男強女弱并不是婚姻最好的樣子。最好的夫妻應該是這樣的,男人是一顆頂天立地的大樹,而女人不是攀爬的菟絲子和凌霄花,不應該借男人的高枝炫耀她的芳華。”
“那女人應該是什么?”玉郎新奇她的理論,追問。
陶夭夭凝神思索,道:“女人應該以一顆樹的形態(tài),站在男人近旁。根,緊握在地下,葉,相觸在云端。他們共同分擔寒潮、風雷、霹靂;他們共享霧靄、霓虹、流嵐。”
玉郎看陶夭夭看得專注,也聽得入心,暗嘆,這是怎樣的奇女子,在當今世上再難尋覓。
陶夭夭看玉郎呆呆地看他,以為自己這超前理論嚇壞了他,叫:“哥哥,我說的不對嗎?”
玉郎回神,收回定在她臉上的目光,給自己灌了一杯酒掩飾尷尬,道:“夭夭是奇女子,我很欣賞?!?p> “那你是贊成我的觀念了?”陶夭夭問。
“你喜歡的,我都贊成?!庇窭晌⑿此?p> 玉雕在旁邊看得真是焦急,覺得這樣赤裸的話若玉夭聽不出情意那就是少根筋。
可那個少根筋的人卻大喜:“不愧是我哥,咱們結拜吧!”
玉郎又被她這神轉(zhuǎn)折弄得一時氣結。
陶夭夭這人,雖然在夜里分析琢磨玉郎,但歸根結底心里打定的主意是不婚,想著若是能喝玉郎結拜,倒是一個抱大腿攀交情的捷徑。
正喝酒的玉雕卻被這句嗆得死去活來,那口酒硬是岔進了氣管,他咳得天翻地覆的,算是給玉郎解了圍。
陶夭夭立即過去給玉雕輕輕拍打后背,一邊叫包廂外的小廝送清水過來,在她眼里,玉雕也是大哥哥,并沒有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。
對玉郎來說這不是第一次受打擊,受著受著也就習慣了。
喝了清水止了咳的玉雕一門心思為玉郎著想,生怕那個少根筋的二百五繼續(xù)剛才的結拜話題,道:“玉夭,公子有事找你,非常重要的事。”
這話一聽,陶夭夭果然轉(zhuǎn)移了注意力,面對玉郎稀奇地問道:“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啊,還很重要。”
玉郎道:“你曾經(jīng)說過認識禮部尚書家的皎月,對吧?”
陶夭夭突然來了精神,以為他開始考慮她那天的舉薦,興奮道:“當然啊,不但認識,還是好朋友呢。我徒弟?!?p> 她驕傲地拍了拍胸口,賊兮兮地看玉郎的眼睛,繼續(xù)道:“哥哥是不是想娶皎月,這個事包在我身上,哥哥這么好,皎月一定會答應的?!?p> 玉雕把頭埋進胳膊肘里,都替玉郎不值了。
玉郎直視陶夭夭的目光,看出了那個人一腔赤誠,于是艱難組織語言,道:“不是你想的這樣。我不想娶她。但我母親已經(jīng)去提過親了。”
“??!?。俊碧肇藏脖惑@呆了,半晌道:“哥哥,既然木已成舟,你就將就娶了吧,皎月真的很好,我挺喜歡她。你現(xiàn)在悔婚會很難辦,出爾反爾這很沒品哦?!?p> 玉郎煩躁道:“我知道。但我不想娶她,決不會娶她!我現(xiàn)在只是想以怎樣的方式終結這件事,要不至于彼此太難堪的方式?!?p> “所以呢,你們找我,是讓我去當說客?”
“不,你只要回府幫我宴請一下皎月小姐,接下的事我自己去做?!?p> 陶夭夭陷入了思索當中。
玉郎問:“夭夭,這對你很難嗎?”
她如實回道:“想到你要傷害皎月的心,我…….”
玉郎看著陶夭夭的眼睛,道:“我和皎月,如果非要救一個,你選誰?”
陶夭夭聽這話簡直是要挾嘛,跟那些小媳婦一天糾纏“我和你媽同時掉水里”一樣胡攪蠻纏。
但又不能不回答,玉郎緊張地等著答案呢,大氣都不出的樣子。
“哥哥武功蓋世,皎月柔弱不能自理……”
陶夭夭剛分析到這里,玉郎粗暴地打斷了她,道:“都不能自理,你只能救一個?!?p> “哥哥,你太不講理……”
玉郎卻一挑眉,用眼睛示意她“快選,快?!?p> 陶夭夭無可奈何,只得認真想了半天。
自古忠義難兩全,兩害相權取其輕,玉郎于她有恩,皎月家的大米她可沒吃。
于是她蚊子一樣的聲音:“救哥哥?!?p> 玉郎終于笑了,如百花齊放,晃花了陶夭夭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