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六章 生生不息
或許，森林之子也正在等待吞噬野林生息。
只要吞了異祖，火墻之外的異士，就無法封住他的力量了。
看來，這就是他必須留下來的原因。
“你可以派你的徒子徒孫，去陰城打聽打聽，私生子到底是什么樣的人！”猶留建議。
不管這自稱異祖的聲音到底是什么東西，反正對付不了他體力的力量。
自信來自直覺，來自當下的現(xiàn)實，也來自他的愿望。
如果可行，異祖早一口將他吞下腹中，怎么可能鉆進他肚子里，還耐著性子和他啰嗦一堆廢話。
“私生子到底是什么樣的人？”異祖打探道。
“懦夫咯?！彼l(fā)現(xiàn)這個異祖對人性一無所知。
“你不是懦夫?！碑愖娣浅：V定?！芭撤虿粫杏職庹驹诹一鹬⒅校闵眢w里的力量非凡夫俗子可載動。你若不是他，必定是天地間的異骨皮囊?！?p> 異士還在火墻外吟唱古老的歌謠，根本沒有發(fā)覺異祖已經(jīng)醒來。
“為何將我誤認是他人？是我身上有什么特別的氣味嗎？”他問出最大的不解，或許有助于日后更好地隱藏體內的力量。
“你非人非息，自然無法理解純息的世界?！碑愖娓嬖V他，“人太囿于皮囊，始終無法跳脫出皮囊來理解這個世界。等你控制這皮囊時，自然就能認識到真正的世界?！?p> 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，更不想聽見任何貶低人族的話，盡管異祖只是在陳述事實。但他是人，比異祖更了解人族的世界。
無論是森林之子還是異祖，都沒有為人的經(jīng)驗，更從不曾擁有每時每刻都在人族領地上做人的經(jīng)歷。
說到底，他們都只是佇立在人族之外觀看人族的力量罷了。
“聽起來不是什么好事。如果今日我受神庇佑，免于焚毀，日后恐怕也會遭受沒完沒了的騷擾吧。”他有些不安。
難道只要是野林之息就能認出體內的力量？
倘若真是如此，不用等到收集全碎魂，他就被林中其他更為強大的妖魔鬼怪給吞了。
“那些沒有長意識的生息，只是一股力量，不如風不如雨不如水，如何能認出你來?！碑愖鏌o意中送給他一粒定心丸。
“的確如此，除了你之外，還沒有誰真正認識過我?！甭勓?，他松了一口氣?！翱梢姡氵€是挺厲害的。”
“當然，我乃是野林之中獨一無二的存在。除了守林那個怪神，我從未見過其他由野林之息孕育而成的有識生息。”
吃過不少美味佳肴，但吃息，猶留實在無法想象也不愿意想象。
“都被你吃光了，還哪來的生息?！彼蚜私饬讼⑹澜绲纳娣▌t。
“我并沒有吃多少。”異祖實話實說。
“還好你不是人，否則尋常家庭也無法養(yǎng)活你?！彼聹y大概是因為從前的恩怨，所以異祖才認識體內的力量。“你，你恨守林神嗎？”
對話的時間里，猶留一直恐懼肚子突然裂開，然后從里面伸出了任何奇形怪狀的東西。
幸運的是異祖躺在體內，還算安分，并未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拆掉。
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。
“他將我葬在地下，使我看到了生生不息?！碑愖嫱蝗蛔兊脟烂C起來，“有一天，我終于想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。”
“你沒長腦子，但挺能思考的。”他先入為主地認定異祖是個沖動息。
“思考，為什么一定要用腦子？”
是啊，思考為什么要用腦子？體內力量沒有被壓制時，他能看到的，遠非人目所及。
“我是人，非息，你若是要和我說話，那就必須按我的規(guī)矩來?！彼坏貌涣⑾乱?guī)矩。
“鳥在天上飛，魚在水中游，鳥從來不聽魚的，魚也不在乎這件事。”異祖說出事實?！拔沂窍?，就必須有自己的思考方法。除非，你足夠強大，強大到我愿意臣服于你，變成你的一部分。”
“會飛的是鳥，能游的是魚，城門布告欄下五六歲的孩童都知道這個事實?！彼渎曁嵝?，“人也是生命，不僅是生命，而且是食物鏈上的王者。所以站在了不起的生命面前，你最好認清這個現(xiàn)實。”
“他是野林生息，我也是野林生息，按你們人族的說法，我和他就是同一個母親所生?！碑愖娣瘩g道，“他為神，那我就是神的親兄弟，你應該像那些異士一樣臣服于我?！?p> “笑話！你只不過是個私生子，根本算不上親生子。要不然，你就是守林神之二，何以淪落至此?！?p> “那是你人族的想法?！碑愖嫱饺槐愕贸墒炱饋??！坝刑?，我又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。實際上他是我，我是他，只是因為他是整息，擁有天然生機，而我還未長出天然生機。正是如此，當年他才舍了一部分神息，隨我葬入地下?！?p> 對于這件事情，猶留也甚是費解，不明白森林之子當初為何要多此一舉？
如今想來，森林之子大概已經(jīng)算到了今日。
“有神息陪葬，你應該知足了?！彼⒉淮蛩愦链┻@個謊言。
“神息有生機，我才得以在地下繼續(xù)生長。”異祖竟長了感恩之心。
但這話在他聽來，更像是在飼養(yǎng)食物。
“養(yǎng)熟養(yǎng)大再宰殺！”他忍不住嘲笑。
“你有這樣的想法，一點都不奇怪?！碑愖娉聊艘幌拢^續(xù)訴道，“花草樹木皆有根，而我卻沒有，所以他給了我根，助我長生機。否則葬林不多時日，我便像花肥一樣融入土壤了。”
養(yǎng)熟再殺，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?？陕犕戤愖娴母锌螅宄约旱膽岩勺兂闪撕V定。
森林之子為了做一世人，到底誆騙了多少人和息？
命運真是可笑至極！
在猶留看來，這一切不過是森林之子的未雨綢繆，特意找了個沒有根的生息，為他到處吞噬碎息。如此一來，無論沉睡多久，森林之子的力量都在與日俱增。
然而，異祖卻天真地以為是守林怪神給了他真正的生機。
就像昔日的私生子，也曾固執(zhí)地認為自己是普通的一個人而已。
聊至此，猶留身體里的力量已經(jīng)饑腸轆轆，不斷發(fā)出吞咽聲。
“息和人沒什么不同，竟也知道感恩。”他突然悲從中來。
“所以你一定不是懦夫?！碑愖婢箤⒃掝}拽了回去，“你只是和從前的我一樣，一樣無知，一樣沒根，一樣幼小。等你葬在地下后，經(jīng)歷我所經(jīng)歷，你就會明白我現(xiàn)在所知道的。”
這番話，聽得他腦袋腫脹，模模糊糊中卻似乎很有道理。
猶留意識到，這或許早已是他的命運了。
不，他不是息，他有人族皮囊。
“十字街的小屁孩整天哼哼唧唧，嘴里唱著都是關于我如何懦弱膽小的故事。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聽聽。反正整個野林都是你的地盤......你無所不在，我想騙你也沒有多余的空隙。”我屬于他自己，最后也必然屬于自己，猶留默默發(fā)誓。
“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味道，你身上沒有懦夫的味道。”異祖說得無比堅定。“我既然已經(jīng)確定，為何還要浪費時間去聽凡夫俗子的所見所聽?！?p> “快從我的肚子里出來！”隨即，他便動了仁慈之心?！翱禳c滾出來！否則等我消化了你，就浪費了你的徒子徒孫給你盜來的烈火之息了?！?p> “人有人命，息有息數(shù)?！碑愖嫱蝗蛔兊蒙畛疗饋?，“我出不去了?！?p> “你能鉆進來，自然能鉆出去。剛才你還想把我葬在林地下，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了？”他已察覺到自己的身體，正在消化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。
“既然生于野林，就必然還于野林，如此才能生生不息，野林秩序才能屹立不倒?！碑愖娴穆曇糸_始變弱，“所謂天地大道，大概都是如此。無論是什么，你也終將如此?！?p> 吞息的體驗并不好，甚至令他惡心。
這種感覺太像吃了活人進肚子，硬生生地將其消化。
“聽不懂人話嗎？”他吼道，“快給我滾出來！你不是要吞了，來呀！”
“我出不去了?！碑愖嫘α似饋恚駛€孩子。
“原來你才是個不戰(zhàn)而敗的懦夫！”他并不想吃異祖。
“這是我剛剛才明白的事情，我的出土便是你的出世。我以為你是我沖破封印的鑰匙，豈料我才是你沖破長眠的利劍。你身上的生息先是故意在娘子山招搖，目的就是為了引我出來，爾后又蟄伏在皮囊中，等我為你尋來烈火之息，燒毀你的睡意，好助你一臂之力，對吧？”
異祖和老奶媽一樣多疑多思，他搖頭否認：“我沒這么想過。”
“一開始我就奇怪，為何擁有野林生息的你，竟然會被區(qū)區(qū)幾個異士給活祭了？你是餓了吧！”異祖問得很平靜。
這句話令猶留毛骨悚然。
“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，野林從此便沒了異祖。外面那些異士，能放過野林？”他還在勸說，“生為野林之息，你若讓你的信徒把野林折騰得面目全非，那你就是最大惡極，罪無可??！”
“只要從烈焰之息里走出來的，無論是什么，都必將是異祖?！碑愖娓嬖V他?！坝幸惶?，你也會成為我，成為他的一部分。到那時候，你我也是一體?！?p> 沉寂許久的恐懼，再度盤上他的心頭。
“我是我，絕對不會成為任何人或任何息的一部分?！豹q留發(fā)誓。
旋即，他的肚子就鼓了起來。
而那道聲音消逝了，無論他如何叫罵，再也沒有回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