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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歲,少年的劍

第一章、西境的少年(1)

冬歲,少年的劍 物悲 3366 2021-08-13 14:04:38

  第一七六年,七月四日,辰時。

  七月的秋順著紫允溪汩汩地流淌,尚未褪去夏意的帝城依然掛著深紅的長燈,落在赭石瓦的翩翩積霜沿著房沿墜入靠邊的船沿,撐著長桿的漁夫劃著游船摘取蓮花塢里的長藕,時而與河邊的洗漱少女們嬉鬧打鬧,玩弄六月的蓮、七月的雨。

  迎秋蘇醒的紫郡城恢復以往的喧鬧嘈雜,寬闊的羅棱街足以并行軍隊,坐落在街頭的青云樓剛剛開張。畢竟誰也不會早起尋樂,不過有些留在青云樓徹夜未歸的達官貴人們會從后門偷偷溜走,免得招眼,惹一身流言蜚語,正所謂“行齷齪事,得名人聲”。

  青云樓的紅綢從閣頂落下,支在兩側。金粉逶迤的“青云樓”牌匾掛在中堂,其間的燭火已經熄滅,一陣死寂。

  剛拉開的漆紅木門外站著一個奇怪的少年。

  他穿著灰色麻衣,約莫十六七歲,長發(fā)披肩,消瘦落拓,黝黑的臉上透出些稚氣,有一雙倔強、固執(zhí)的眸子。他坐在青云樓大門前,不知從哪兒來的賴性,干脆就賴那里不走,從青云樓前經過的行人與學子都對他指指點點,閑人說起他的身份,都稱為“歌姬的私種”,也不知是哪位有名的歌姬偷偷在青云樓的旮旯里生下的。

  望不清的中堂傳出干癟的女聲,是負責歌姬們起居住行的老鴇:“小家伙,她還是不愿意來見你,你離去罷?!?p>  “李姑,她無論如何都不肯見嗎?”少年低垂著頭。

  老鴇不曾走出:“姑娘讓我轉告你,他不會原諒你,無論你做什么,她也不愿見你?!?p>  “是嗎?”少年頷首,悲傷地說,旋即站起身,跪在大門前,磕下幾個響頭。

  可當他一跪下,羅棱街的行人便紛紛圍攏,驚得老鴇連忙從中堂里出來,拉住他。

  “快快起來,你可別壞了青云樓生意?!?p>  老鴇面容憔悴,卻涂抹白粉、胭脂,細眉上挑起深額紋。

  停在青云樓旁的路人中,有人戲謔,有人冷諷。

  “喲,可是李姑的私子?”

  “別亂說,說不定是哪個歌姬的孩子呢!”

  “他在這里都呆上許多天了,一直守在這里?!?p>  ……

  雖然老鴇對這些流言蜚語習以為常,但是這對少年而言實在是難以入耳。老鴇看似不盡情義,其實是為挽救他的聲譽。

  猝然,少年掙脫她的手,磕得頭破血流:“語嫣!我第五云發(fā)誓,曾經虧欠你們的,我會盡數(shù)奉還!”

  鮮血染紅長巖,順著紋路流下,可他仍不知疼,不顧周圍人的勸解。直到負責紫郡城的守衛(wèi)軍趕來。

  霎時間,人群哄散,不敢再圍觀。

  “紫郡衛(wèi),來了!”

  “現(xiàn)在這孩子想死磕在這里,都不太可能了?!?p>  “沒事了,散了罷……”

  一群身穿紫色甲胄的將士朝這里列步前來,他們無一不佩戴紫綱劍,那是可以斬殺惡歲的特煉之劍,這些劍士被譽名為止歲者,擁有強大的武力和精湛的劍術。止歲者們負責斬殺侵犯邊境的“怪物”——惡歲。

  巡邏的止歲者們將第五云圍攏,金戈、鐵甲暗響,嚇得老鴇也連忙退開。在這紫郡城里最忌諱的就是犯事,因為一旦觸犯這里的法規(guī),不管是誰都將受到殘酷的責罰,甚至是囚禁在黑水籠里殺一儆百。

  這也是為什么紫郡城魚龍混雜,七國人隨意通行,卻未鬧出一點事,這還得多虧紫郡公主雷厲風行的手段。

  為首的將領從列隊中走出,望著一直磕頭,流血不止的第五云,出聲阻止:“少年,停下!這樣下去你會死的。你不要命了嗎?”

  他不聽勸解,嘶啞地喊:“這是我欠下的,是我必須要還的!這是我的債……”

  “少年!快停下!聽見沒有!快停下!”

  將領見他不聽勸阻,徑直拉住他的長發(fā),令他再也磕不下頭,可他卻猙著臉,奮力嘶吼,那一瞬,將領仿佛瞧見一雙野獸的眸子。

  “不要攔我,讓我去死!放開我!”

  第五云的膂力大得出奇,根本不似一十六七歲的少年!

  將領無法勸住他,連忙招呼一將士,尋來繩索,想將他的手腳綁住。正當將士要按住少年,他卻猝然一翻身,兔起鳧舉,從他手中掙脫。

  將領微驚,欲拔劍:“你是哪里人?!”

  “我從最西邊的地方來?!鄙倌昃璧赝麄?,神似受驚的幼獅。

  “西境?”將領蹙眉。

  老鴇李姑躲在漆黑中堂內觀望。她也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大的動靜,一些好事的歌姬也靠在窗邊,偷偷觀望這名少年,在閣間里偷笑幾聲、嬉鬧幾分。而觀望的人中,正有第五云苦苦等待的少女。

  李語嫣坐在窗邊,看著他,神色有一點憂悒。她自抿一口清茶,拉下竹簾。

  她身旁坐著一名美麗的歌姬,衣著羅紅長裙,披上細輕紗,頭戴柳枝金玉簪,輕聲言:“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,把他們找來了,可是這樣對他說未免也太殘酷了些?!?p>  “箐箐姐,不是我對他太殘酷,而是他對自己太殘酷。雖然我很恨他,但是時間太久,也會變淡,恨一個人也就會恨不起來了?!崩钫Z嫣將茶壺提起,又將茶杯斟滿,一雙凝有春水的眼眸蕩起波紋。

  名為箐箐的女子淡淡一笑:“不是你恨不起來了,而是你喜歡上他了?!?p>  “不是的,箐箐姐。”李語嫣否認她的打趣。

  “那既然他想尋死,你為何不成全他?!斌潴湮孀焱敌?,“又何苦尋人將他弄走,你就不擔心他會死在別處?你啊……總是如此的?!?p>  李語嫣搖頭:“他不會死在別處,因為這是他欠我們的一條命。除非是我親手殺死他,或是他磕死在我面前,不然他不會輕易地葬送自己的性命,畢竟他的命是用他們的命換來的?!?p>  箐箐也有一點傷意,心底有什么東西被勾起。

  “看來你還是很了解他的,畢竟曾經你們的關系那么好。不過你們之間總有不可說的過去,就像冬末不肯掉落的舊葉?!?p>  “就讓他去罷,都過去了,況且那件事也不怪他,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惡歲!”李語嫣柳葉緊蹙,紅唇咬得泛白。。

  二人作壁上觀時,青云樓前的第五云竟做出了瘋狂的舉動——他趁著不注意的空隙,將其中一人的紫綱劍從他們的腰間扯走。

  即便他只是握著劍鞘,不曾拔出長劍。

  “你干什么!”被奪取劍的將士錯愕。

  “住手!”將領連忙阻止,“不能拔出劍,劍會將你燒成灰燼的!”

  圍攏的止歲者們不敢亂動,生怕他莽撞拔劍。

  第五云忽然停手,先是驚疑地瞧了瞧手中冰涼的劍,后才坦然一笑:“拔出劍就會將我燒死嗎?”

  “劍鞘里有特殊的咒術,若沒接受過特殊的訓練,是無法拔出此劍的。你若是強行拔出,只會害死你自己!”他驚慌大喊。

  將領原本只是來阻止他在青云樓前引起騷亂,而且此次來本就是應青云樓花魁元箐箐之托,可他沒想這名少年的動作竟如此利落,能從他手中逃脫。

  然,一心尋死的第五云,又怎么會放過在她面前親自贖罪的機會?

  他瘋笑著做出拔劍的姿勢,朝青云樓大喊:“語嫣!這是我欠給你們的命,今天就還給你們!”

  “住手!”李語嫣聞聲后,瞬即拉開竹簾,“不準你死!”

  然而第五云誰的話都不聽。他認為只有在她面前死去,才能夠彌補他放下的錯。

  將領不敢輕易靠近,子楚人的咒術相當危險。即便是他們觸碰到火焰,也會受到影響。

  “我當初欠下的,今日都還予你們!”他大吼。

  頃刻間,他拔出了劍!

  紫綱劍出鞘,一道猩紅的金光劃破長空,灼熱的紫鋼彌散出熔巖一般的氣息,燦白的火焰從劍身沸騰燃起,逼退眾人。但是,并未出現(xiàn)什么子楚人咒術,也沒有什么火焰。他只是拔出了劍,還有那燒柄得通紅的劍身。

  “啊!”灼熱傳至手上,他忍不住放開,掉落在地。

  丟劍將士連忙拾起,將劍收回劍鞘,后退幾步。

  將領差點釀成大錯,連忙招呼將士:“將他給我按住,帶回去!”

  第五云還欲掙扎,可他終究抵不過幾人的捆綁。將領氣憤地上前一手刀,直接將他打昏帶走。

  中堂的老鴇見了也連忙關上大門,只得作罷。

  立在窗邊的李語嫣松了口氣,心有余悸地坐下,剛才那一刻她真的以為他會死。

  “你看吧,你還是會關心他?!痹潴涫婷己髴蛑o,坐在她的床沿邊。

  “沒有,我只是擔心他會死掉?!崩钫Z嫣望向羅棱街已經離去的止歲者,不知道在思緒些什么。

  或許她也不清楚,對他,她是恨,還是愛,又或是兩者皆有,但是她忘不了當初發(fā)生的一切——鮮血與暗夜侵蝕了西境的帷帳。

  羅棱街依舊繁華喧鬧,方才發(fā)生的不過是紫郡城中常見的小插曲。

  “你看你,都害得他被帶走了,接下來有得你急的。”元箐箐起身,走至語嫣身邊,一薄紅唇上揚起輕柔的笑。

  她抓起桌上的牛角梳為她梳理長發(fā)。

  語嫣蹙眉,沉默不語地往窗外眺去幽靜的目光。

  ——當游船穿過高聳的紫君橋,便聞寬闊街衢上攤販的吆喝聲,招呼街上的游人與從遠方赴來的學子,盛上一碗熱騰騰的餛飩,端來二兩獨釀的紫郡酒,再見青云樓花魁初日吟曲。

  聞一花香,聽一美曲,嘗一佳釀,人生不枉此行。

  學子皆贊嘆:“閑留紫郡閣,遠聞紫荊香,輕抿紫郡釀,離一紫衣裙?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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