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頂上只有一間小茅屋。
我邁步朝著屋子走去。
門沒有關,里面的陳設很簡單,只有一些桌椅,一個茶幾,還有一個少年。
桌椅很新,茶幾卻是玻璃的,碎的厲害,密密麻麻的裂痕遍布了桌面的每一個角落,像是一件藝術品。
少年年紀不大,樣子很清秀,長發(fā)披肩,身穿一件白色的古風長袍,袍子上素青色的花紋飛逸飄揚,像極了青花瓷。
而他身下,是一只怪獸。
嗯,怪獸。
真的是一只怪獸。
這東西說不上哪里怪,但只要看上一眼,我就能認定這絕對是一只怪獸。
無關種族,無關樣貌。
我甚至記不清楚它的樣貌。
這種感覺很奇特。
如果我盯著看它的眼睛,那么就會忘了嘴巴。
我要是盯著它的嘴巴,就又會忘了它的爪子。
如果我盯著它的爪子,卻又會忘記它的嘴巴和眼睛。
我要是稍微一轉頭,就連爪子眼睛和嘴巴什么樣全忘光了,只記得它是一只怪獸。
或者說,只能隱隱約約記得,這個怪獸本應該有一對角。
嗯,就是這么一只怪獸。
少年微笑道:“這是我的坐騎太歲,他的身子不在這個世界中,所以你看不清楚,不必奇怪?!?p> 我的腦子有點不夠使,趕緊:“你好,我叫陳木易,和我的未婚妻走散了,請問你看到一個身穿藍色連衣裙的女子了么?”
少年輕輕搖了搖頭,開口輕輕道:“我叫路西。”
“哦,路西?!蔽倚闹薪辜敝Z思的安危,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。
“啥玩意?你叫路西,那個路西?”
“對,就是你認識的那個路西。”少年的聲音很清澈,像是山間的流水。
我臉上的肌肉跳了跳,上下打量著這個清秀帥氣的少年,無論如何都沒法將他和那個穿著跨欄背心,渾身油膩頭發(fā)稀少的猥瑣胖子聯系起來。
“這里是陽魚的封印里,你看到的,是我從上古封存下來的一些記憶?!鄙倌甑?。
我趕緊問道:“你是路西,那這屋子就是能進不能出的無間了?”
少年點點頭。
我急了,又追問道:“諾思也進了這里?”
少年笑道:“你別擔心,這里是陽魚之中。
陳諾思去了陰魚那邊,她見的是洗天,不是我。
你也不必擔心她的安危,之前打開玉佩記憶的人,都是強行打碎玉佩,她們只能看到一些記憶碎片和洗天靈魂深處沒有思想的執(zhí)念。
她們承受不住這些才不幸身亡。
陳諾思見到的是有意識的洗天,洗天是不會害她的?!?p> 聽了這話我心中稍安,路西信譽良好,應該不會拿假話糊弄我。
只不過……
我斜了他一眼。
路西認為洗天“不會害她”,真的是我理解的“不會害她”么?
不用說別人,就拿我來說,自從認識路西以來我可是被這混蛋害的不輕。
但是從路西的角度看來,也許這也是“為了我好”呢。
我眼神怪異的看了這少年一眼,很聰明的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,畢竟坑害我的那些事情,都是無數年后那個猥瑣胖子干的,也不應該把賬算到少年頭上。
他現在既然說諾思沒事,起碼諾思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。
我眼珠一轉又問道:“老六的事情你有辦法么?”
我沒有解釋老六死了,只要他真的是路西的話,那他一定清楚我在說什么。
少年笑笑,伸手止住了我的話說道:“老六的事情以后還要你去解決,你先別急……”
他的眉頭突然一動道:“你去一邊站著,不要出聲,有客人來了?!?p> 我聽他話里的意思,似乎老六的事情還有轉機,心中一喜,趕緊壓下心中的火熱,退到一邊轉頭向門口看去。
只見一個大叔光著腳向茅舍走來。
這位大叔身著蓑衣頭戴斗笠,一條破舊泛黃的褲子褲腿向上卷到了膝蓋,腳上濕漉漉的,似乎是剛剛撈魚回來。
大叔走到門前,摘下斗笠脫下蓑衣一并放在了茅舍門前,又跺了跺腳上的沙子,這才走了進來。
他的年紀不輕,頭發(fā)半黑半白像是枯草一樣,下巴上胡子拉碴的,看起來很是邋遢。
大叔好像看不見我,徑直從我身邊經過坐在了少年對面的凳子上,雙手扶著茶幾喘了口氣。
“好久不見了。”大叔開口了,用的是一種我從沒聽過的語言,但我卻可以聽懂。
我有些驚奇的看了一眼少年路西,這八成是他動的手腳,畢竟這里是他的記憶中。
“是啊,好久不見了?!鄙倌昀浔模瑳]有一絲溫度。
“之前的事,是我們有愧于你?!贝笫迕鎺Ю⒁獾?,“可是你也明白,老門主那種實力……唉,別說你和白澤加上太歲擋不住,就算是我們全上也沒有半分勝算的。
現在老門主做了決定,要重組海字門。
我們這些老家伙都退到內門去,把外邊的雜事交給外門去處理。
我們在這世上的痕跡都要清除掉。”
“清除掉?那么這世上的生靈呢?”少年淡淡的問道。
“自然是要全部抹除的?!贝笫迤D難道。
少年眼神如刀,盯著大叔不語。
大叔臉色有些難看道:“他們知道的太多了,不抹除掉沒法處理的。”
少年笑了,笑的很冷。
大叔有些無奈道:“你別這樣,我也是沒有辦法。
如果你覺得太殘忍,那你就帶著世上的生靈一起離開這個世界,去另開一個世界生活。
以你的本事,這應該不是難事吧?”
少年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道:“這方天地是由我所開,世間的生靈也由我所創(chuàng)。
到頭來,你們卻讓我?guī)е麄冸x開,再另尋一個去處。
一切都弄好之后,等你們那個老門主有空了,再來搶,最后再派你來當說客讓我離開,是么?”
少年毫不留情道:“你讓我別這樣,那應該怎樣呢?”
大叔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,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:“你我都清楚,這事情不是這么簡單的,若只是你說的這樣,反到容易解決了。”
少年不再糾纏這個問題,反而問道:“你知道我是如何創(chuàng)造眾生的么?”
大叔一愣,答道:“不知道。”
少年指著這塊茶幾說道:“你看,這世界好比就是一整塊水晶。
在創(chuàng)生之初的時候,世界是完整的,一點瑕疵都沒有。
于是,這個世界便被緊緊的束縛著,沒有一絲的縫隙。
沒有縫隙,就沒有自由,沒有自由,就不可能有生靈。
后來我看世界太過單調,就把這塊水晶打碎了,就像這個茶幾一樣?!?p> 少年輕輕摸著茶幾上的裂紋,繼續(xù)說道。
“這些裂痕本身,就成了世界上自在的東西。他們能跑,能跳,最重要的是,能獨立思考?!?p> 少年一揮手,屋中的墻壁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投影水幕,里面有許多人在草原上自由的奔跑著。
少年的手輕輕的在一條裂縫上摩挲著,畫面中的一個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,停下了腳步,奇怪的撓撓頭朝四周望去。
“你這里是不是有其他人?怎么感覺你像是在講課?”
大叔說著,眼神朝四周掃來。
我一驚,趕緊站在原地不敢動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