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東之荒原與西之晴空
幻覺消失了。訴說著“瀆神者”歷史的文字離開了古德溫的腦海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嘴里多了一根黑得發(fā)紫的樹枝。他把它拿了出來?!斑@是什么?”
“千枯樹的枝,能稍微緩解‘炫嗅’的毒?!薄盀^神者”將神罰之地的毒霧稱作“炫嗅”。
古德溫抬起頭,見到了“黑騎士”。——雖然她現(xiàn)在不黑,也沒穿著騎士甲。
“為什么不殺我,還要幫我解毒?”古德溫把樹枝塞回了嘴里。真苦。但頭暈?zāi)垦喩硖鄣陌Y狀似乎確實好了一些。
“因為我那些死于你手的戰(zhàn)友們讓我等一下,他們說有話要對你說?!薄昂隍T士”說。“……他們對你說了什么?”
“他們告訴我了你們的歷史?!?p> “一群傻瓜?!薄昂隍T士”冷笑?!案嬖V你們這些有什么用?讓你們對自己的暴行感到羞愧嗎?你們也會有廉恥嗎?”
“呃,插一句,其實我只是個召喚物啦,來這個世界的時間還不超過一個月?!惫诺聹卣f?!斑@不是推卸責(zé)任啊,他們之前做的那些破事我真的不知情。但是,對于發(fā)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情,我由衷地感到抱歉?!?p> “我們不想要你們的道歉?!薄昂隍T士”說?!拔覀冎幌胱屇銈兯?。”
她劇烈地咳嗽起來,吐出一口黑紅的液體。
“你受傷了?”不對,她那化作煙灰的盔甲應(yīng)該替她抗下了之前的沖擊。爆炸和墜落應(yīng)該沒造成多少傷害才對。
她抓起一把千古樹枝,放在嘴里胡亂嚼了起來,又用力將它們咽下去。但沒過2秒鐘,她咳嗽地更厲害了,又將剛剛咽下的樹枝嘔出了來。
“我沒事?!彼f。
“你的樣子不像是沒事。”
“我在這片土地生活了22年,呼吸了22年的‘炫嗅’。你覺得我應(yīng)該看起來健健康康的嗎?”
“……抱歉。”
“我說了,我們不需要道歉?!彼氖种腥计鸷谘?,黑色的長槍顯現(xiàn)在火焰中。
“現(xiàn)在,該說的話都說完了。愿他們安息?!彼芷鹆碎L槍?!敖酉聛恚撃闳ニ懒?。”
不等他回答,她已連刺數(shù)槍。他的身體狀況不怎么好,只能靠“系魂之印刻”拽著自己的身體勉強閃躲。
但峽谷的空間不大,閃來閃去,很快便無路可閃。
她舉槍標準他的心口。而他拔出了“無光閃耀之刻”。他們同時向?qū)Ψ酱倘ァ?p> “‘馭器之印刻’!”他用靈魂戲法偏轉(zhuǎn)了她的槍尖,令它落空。而他的光劍已抵至她的喉嚨。但它沒有刺下去。
“為什么不動手?”她問。
“我沒有殺你的理由?!彼f。
“可是我有?!彼齻?cè)躍至他的左側(cè),又是一槍刺出??伤臉屧俅伪弧榜S器之印刻”纏住了,他的光劍又一次架在了她的喉嚨上。
然而,“黑騎士”已經(jīng)預(yù)料到他這一劍也不會刺下去,所以她不退反進。他慌忙移開了劍,而她趁機一槍刺來。
但是,她突然一個趔趄,跪倒在地,又吐出一口黑與紅的鮮血。長槍掉落在地,她干咳不已。
他提著劍,輕輕走到她的身前。
“殺了我吧?!彼龖K然笑道?!胺凑?,這條命也到頭了。”
“如果,”他問?!叭绻隳茈x開‘神罰之地’,在沒有‘炫嗅’的地方生活,你的病會好嗎?”
“……別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設(shè)?!?p> “不,這不是不可能的假設(shè)。帝國的領(lǐng)土很大,即使是把全‘神罰之地’的人搬過去,也是綽綽有余的。只要你們的人民放棄對帝國人民的復(fù)仇,彼此和平共處,完全可以一起過上寧靜的生活?!?p> “我說了,別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設(shè)。你的意識是,讓他們做過了那些事情后,讓我們裝作什么也沒發(fā)生過嗎?”
“我只是個外人,沒有資格評判歷史與過往。我只是就我所見的現(xiàn)在而言,你們在受苦,而帝國的人民也在受苦。我在想,有沒有能夠終結(jié)這苦難的方法。”
“只要這世上還有人類,苦難便不可能終結(jié)?!薄昂隍T士”說。在狠狠地吐了一地血后,她便蜷在地上,再也動彈不得。
再繼續(xù)爭論下去也不會有結(jié)果,現(xiàn)在的當務(wù)之急是設(shè)法脫險。
欠苦樹枝的解毒效果并不怎么理想。盡管古德溫一直叼著樹枝,他還是能感到自己的中毒癥狀一直在加深。他設(shè)法包扎了身上的傷口,但還是沒能阻止身體狀況一路惡化。而“黑騎士”的癥狀比他嚴重多了,畢竟她體內(nèi)有二十多年的積毒。他們必須立即離開“神罰之地”,否則兩個人都會死。
峽谷很深,但兩壁有植被,所以并非不能攀爬。只是古德溫的軀體早已到了極限,光是令自己脫身已屬癡人說夢,更不用說拖著“黑騎士”一起走了。
就在古德溫冥思苦想脫身之策時,峽谷深處突然傳來一陣響聲。有什么動物正踏著碎石向他們接近。
說起來,古德溫還沒在神罰之地見過什么動物呢。一般的動物也沒法在這種環(huán)境下生存。
待它漸漸走近時,古德溫終于看清:那是個蛇頭獸身的怪東西。小小的腦袋配上龐大的身軀,那場面別提有多違和了。
顯然,這是他生平初見這樣的生物。但那生物上散發(fā)出不祥氣息還是他認出了它的身份。
“悖反之獸?”
眾所周知,悖反之獸就是裝著圣魔之藥的移動藥瓶。鑒于其數(shù)量稀少,見到它時,人們通常都會發(fā)出“刷出傳說級寶箱”般的驚喜笑容。
但現(xiàn)在的古德溫實在笑不出來。上次跟悖反之獸交手時,他以萬全狀況應(yīng)戰(zhàn),結(jié)果被打到當場昏迷?,F(xiàn)在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,怕不是要在五回合之內(nèi)原地去世。他現(xiàn)在思考的兩個問題是:(1)悖反之獸吃不吃人;(2)現(xiàn)在裝死還沒有用。
很快,第二個問題便得到了答案:沒有用。悖反之獸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他們了。它慢悠悠地走了過來,繞著他轉(zhuǎn)了三四圈。他不想刺激它,所以嚇得大氣都沒敢出。最后,它把蛇頭停在他臉前,嗅著他的味道。
喂,蛇不是靠鼻子聞的吧。這時候不應(yīng)該吐出紅信嗎?
果然,蛇頭吐出了它分叉的舌頭,好好地舔舔了他的鼻子。幸虧他心理素質(zhì)好,要不然當場褲子就濕了。
“幫……幫幫我……”“黑騎士”掙扎著呼救道。
幫?你現(xiàn)在才求助是不是太晚了。而且這悖反之獸都騎到我臉上了,我能還怎么幫你呢?
悖反之獸似乎聽懂了“黑騎士”的話,它用蛇脖子把“黑騎士”卷了起來,然后拖到了自己的背上。
哎?這只悖反之獸怎么這么友好?
古德溫像走上前去,結(jié)果悖反之獸的蛇頭“嘶”地一聲,嚇了他一個激靈。
“他……不是敵人……”“黑騎士”說。
聽了這話,悖反之獸收起了它的蛇牙和紅信。它轉(zhuǎn)了個身,把背部朝向了古德溫,示意他:趕緊坐上來!
古德溫聽令,連忙上了它的背。悖反之獸駝了兩人,小跑著上了懸崖壁。石壁和地面呈90度夾角,悖反之獸卻穩(wěn)穩(wěn)的跑在上面,像是漫步在平地。而被它駝在背上的古德溫和“黑騎士”似乎也未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掉落下去。怎么回事,這悖反之獸難道有操控空間或重力的本領(lǐng)不成?
“你認識它?”古德溫問“黑騎士”。
“……不認識?!薄昂隍T士”答。
“那為什么它不攻擊你,還這么聽你們的話?”
“因為悖反之獸是怨念凝成的生物,和我們‘原初之民’親近?!?p> ——“瀆神者”們將自己稱作“原初之民”,而將帝國人稱作“終末叛民”。
悖反之獸由怨念而生,而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怨恨,便是無數(shù)“原初之民”對“終末叛民”的憎恨。換言之,悖反之獸生于“原初之民”的意志,又與他們有共通的仇敵,可謂是天然的盟友。終末叛民
很快,悖反之獸便鉆出了裂谷?!昂隍T士”想指揮它向東而去。
“等等,你是想回你們的營地嗎?”古德溫問?!澳菢幽銜赖?。你不能吸入更多‘炫嗅’了。”
“……難道要我去你們的地盤?”
“我們可以避開帝國軍,我知道他們的部署。”古德溫說。太機密的軍情他不知道,但帝國軍的進軍方向他是知道的?!拔視湍愕桨踩牡胤?。等你的病情好轉(zhuǎn)以后,要走要留,都隨你便?!?p> “……等我能自由行動了,就會繼續(xù)對你們復(fù)仇。”“黑騎士”說?!啊憔攘宋?,就等同于殺死你們的人民。”
“你可以不對他們出手嗎?他們只是普通的農(nóng)民,對于幾百年前的事情,他們一無所知?!?p> “……他們殺了我們的人?!?p> “他們只是想保護自己的田地?!?p> “……五百年的仇恨,你是解不開的?!?p> “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。但我答應(yīng)過你,我們要一起活著離開?!惫诺聹卣f。“我得信守承諾?!?p> “……可我沒答應(yīng)你?!薄昂隍T士”說。
“那是你的事。”古德溫說。“送你離開,是我的事。”
“黑騎士”終于沒有堅持,她同意悖反之獸向西而去。
悖反之獸跑得很快,比古德溫開了“系魂之印刻”的全力奔跑還快。在古德溫的指揮下,他們成功地避開了帝國的大部隊,偶爾遇見零星的小股部隊,他們也憑借機敏與悖反之獸的速度化險為夷。
離開神罰之地后,古德溫引導(dǎo)他們進入了帝國領(lǐng)土東南邊境的一處密林。林中枝葉茂盛,不見天日,卻終究比神罰之地的灰霧天氣明媚得多。古德溫在此處折返,而悖反之獸和“黑騎士”留在了這里。
“……你叫什么名字?”在分別之前,“黑騎士”終于問道。
“我叫古德溫,是一名使徒?!?p> “……瞎子都看得出你是個使徒?!愠岚蛏系墓舛伎旎蔚梦冶牪婚_眼了?!薄昂隍T士”說。
“你呢?你叫什么名字?”古德溫問。
“……我叫晴空,是黑曜一族的戰(zhàn)士?!彼f。
“晴空,是個好名字?!?p> “……是不是和我很不相稱?”她問。
“不會?!彼f。“希望有朝一日,你和所有‘原初之民’都能生活在晴空之下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