呦嗬--嘿!
碼頭河岸,十幾個纖夫相繼握著繩索,在號聲下繃緊,合力將巨大的海船拉出擱淺區(qū),那海船如同龐然大物,卻在渺小的人力下緩緩滑動,看見的人不由得咋舌。
嘖嘖的贊嘆聲在碼頭上響起。無論是南北行走的腳客,還是趕遠路去游玩的富家公子,都趴在岸邊新奇地遠望著,這一幕對他們來說很有沖擊感。
吳淳凝視著這番景象,緊皺眉頭,一言不發(fā),半晌,微微嘆了口氣。
興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
從這珉州碼頭一路走來,四處都是衣不蔽體的災民,大大小小,拖家?guī)Э?,朝廷的賑災糧食一運過來就發(fā)了下去,但對兩江之地這么多戶受災的百姓來說,依舊是杯水車薪。
沿著河岸線數(shù)百里,稠密的窩棚成帶狀分布,餓死的人被丟棄在道旁無人收斂,一派雜亂無章的狀態(tài)。
凡是遇上前來乞討的難民,吳淳都會吩咐朱光武拿些碎銀散發(fā)下去,后來人數(shù)實在太多,大家擁擠在一起討要,朱光武便捂緊了錢袋,護著吳淳走到了軍管區(qū)域。
“二旺,這么多人,里正給我的錢也不夠分,不能再給出去了。”
朱光武撇撇嘴,將錢袋捂得緊巴巴,警惕地看著吳淳,生怕他再拿錢散發(fā)出去,便低聲抱怨了一句。
這可是二旺參加秋闈科舉的銀兩,怎能白送出去。
吳淳聽到這里,沒吭聲,周圍幾個黑鱗衛(wèi)族人也低著頭不發(fā)一言,似乎默默地支持朱光武的決定,這錢關(guān)乎他們在珉州城的活路,就算是做善事,也不能連自己的吃喝也不顧了吧。
吳淳環(huán)顧四周,正要出聲,忽然看見不遠處的碼頭上有一排寬敞的窩棚,許多男子圍在一堆喊大喊小,心生一計,便眉頭一挑,轉(zhuǎn)而對身邊眾人說道:
“俗話說有錢難倒英雄漢,我自然知道你們的憂慮,不然這樣,我們?nèi)ベ€上幾把,要是我贏了,除掉日常開銷之外,將剩下的銀兩平攤分給災民,你們可愿意?”
幾位族人面面相覷,心理不由得一嘆,以為吳淳這是舊習不改,剛剛有點起色,又開始尋思賭博作樂。要知道這家伙可是有前科的,吳府那么大的家業(yè),還不是被他幾年就敗光,這要是重拾毒癮,只怕后患無窮。
他們俱是朝朱光武使了一個眼色,暗示將吳淳趁早拉回客棧,否則陷了進去,欠下巨額賭債,他們回村里也是難辭其咎。
出發(fā)時,吳里正可是千叮嚀萬囑咐,不可讓吳淳接觸三樣東西:賭博,女人和紈绔子弟。
這三樣可謂刮骨刀,一個英雄好漢,都得拜倒這三樣之下,更何況吳淳本就是敗盡萬貫家財?shù)拇蠹w绔,本性最難改變,要是他又恢復了以往的本性,就是八匹馬都拉不回去了。
朱光武意會到手下的想法,但讓他對自己的異性兄弟動手,他還真下不去這決心,而且吳淳嚴格意義上算是他們的上司,吳都尉的名頭,在臨安縣可是大名鼎鼎的。
正當他猶豫不決間,吳淳扭過頭來,看看幾個族人,又看看朱光武,頓時氣得跳腳,悲憤道:
“你們竟然不相信我,感情淡了,感情淡了,我是什么樣的人,你們身為我的下屬,難道還不清楚?”
眾人心里活動出奇的一致:真不清楚。
見族人們沒有任何反應,吳淳撓了撓腦袋,委屈地為自己辯解:
“我已經(jīng)是今時不同往日,別拿舊有的眼光來看我,相信我的就跟我一起去,不相信我的隨意,別阻攔我就行?!?p> 吳淳也知道自己的前身以前是個什么德行,可時間都過去這么久了,他帶領(lǐng)著村民們還做了這么多好事,族人們卻還懷疑自己,這就十分過分了。
他吳淳,豈是那扶不起的阿斗耶?
這就是吳淳最生氣的一點,信任這東西很微妙,相信你的人愿意跟著你刀山火海,毫不皺一下眉頭,不信你的人,就是你說出花來,人家也覺著你再吹牛。
今日這賭坊,他還必須得去,不為其他的,就是單純的證明自己,他真的沒有毒癮,真的有把握十賭九贏。
男人證明自己最好的方法,就是少說多干。
吳淳忿忿地抬腳向那賭坊走去,無人阻攔,但也沒有跟上。
難道自己就這么不受他們信任么?
一抹失望之色在眼里閃過,吳淳抬了一下袖子,感受著袖子里那三顆骰子的份量,孤傲地繼續(xù)走去。
......
“我們,跟上去么?”
族人們相視一眼,眼里充斥著擔憂和猶豫。
“當然,不要忘了,是誰讓我們云塢村變成現(xiàn)在這樣的。”
朱光武堅定地點點頭,看幾位族人都低著不吭聲,搖了一下頭,看向吳淳的背影,忽然咧開嘴笑了。
“無論他走到哪里去,我都選擇跟著他,云塢村需要他,我也相信,以后這天下,也需要他!”
說著,朱光武一馬當先跟了上去。
幾位族人溫言,身子一震,轉(zhuǎn)頭見朱光武和吳淳的背影,四下相視一眼,搖頭失笑。
是啊,連朱光武都不怕,他們怕什么。
吳淳的話說的不錯,這么多日子過來,吳淳是什么人,自己這些族人還分不清楚嗎?要是一個小小的賭博就讓吳秀才折了腰,這就不是那個叱咤風云的他了。
瞎操心了個什么勁兒,真是自找煩惱。
幾位族人轉(zhuǎn)身跟了上去,綴在朱光武和吳淳的身后,如同家丁打手一般。
吳淳轉(zhuǎn)頭掃了身后幾人,賭氣似地哼哼了幾聲,滿臉傲嬌地擺了一下腦袋,忽然身子一旋:“小爺我突然不想去賭錢了,那里有許多良家女子,去買幾個回來,揉揉腿,按按肩,絕對是好享受!”
身后幾位族人沒有作聲,朱光武淡淡笑了一下,似乎是在應和吳淳這個不怎么冷的冷笑話。
“哼,走!”
吳淳手一揮,徑直朝那靠近海船的一處碼頭走去。
其實他剛才那句話的確說的沒錯,碼頭處的確出現(xiàn)了許多良家女子,正被兩個官兵鎖了手鏈,列成一排等著裝上海船,這事看著挺奇怪的,想必有什么緣故,所以吳淳才想去看看。
擠進人群,吳淳先是掃了一眼那兩個官兵,接著又看向其身后的七八個女人,各個穿著絲綢錦緞,妝容素麗,身姿婀娜,其中還有一個老婦和一個女童,想必是犯官家眷,要送去官坊的。
果然,很快就有好事的人證明了自己的猜測。
“唉,可惜啊,兩江之地如此大災,多少兩河督察使落馬,禍及妻兒老小?!?p> “我說啊,這些官員就不值得同情,聽聞其中貪墨修河款項者甚多,河堤年久失修,導致大水,都是這些貪官害的?!?p> “是啊,要不是這些貪官污吏,兩江老百姓豈會家破流離?!?p> 從這些只言片語里,吳淳倒是升起了一絲憐憫之心,這些犯官妻女想必也是受了牽連,昨日衣食富足,今日卻成了階下囚,以后的命運說不定更加凄慘,真是老天爺捉弄人。
其實他們與住在窩棚里的饑民沒有什么不同,都是世間的可憐人罷了。
今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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