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二哥凌鋒的師父許文請來凌家住下了。
許師父話不多,打眼一瞧是個沉默寡言的普通莊稼漢,只有他教二哥凌鋒練武比劃招式,獨屬武人的氣魄就滲出了。
自他一來,凌家也算是有個大人鎮(zhèn)場子。
最近大姐凌瓊天天往鎮(zhèn)上跑,忙著她的生意經(jīng)。
而三姐凌靜忙著替每個人趕出一套新衣,天天針不離手,順帶看著七弟。
至于凌鐺、凌淮和凌岑他們?nèi)≈唬阏旄缌桎h后面蹭許師父的武課。
凌鐺想的是技多不壓身,無論哪個時代,女子學(xué)點防身術(shù)是百利無一害。
起初六弟凌岑兩眼亮晶晶要跟著練武,凌鐺不覺意外,可沒想到五弟凌淮連曾夫子的課也不蹭了,也跟著許師父學(xué)武。
凌鐺擦汗,趁休息的空檔問五弟凌淮:“阿淮,你愛念書,書也念得好,怎么這幾日不去曾夫子那兒聽課了?”
六弟凌岑捧著碗灌完水,搶先說:“我知道,娘都不在了,曾夫子定是不想做白功,自然也不白教人。”
凌鐺扶額,六弟凌岑這孩子過于散養(yǎng),他是真把成人的市儈利己和人情世故摸了個門清。
瞧他說的話,哪像個五歲孩子。
五弟凌淮說:“曾夫子教的我都會了,大姐近來也送了我好些書,我在看,不會的再去請教曾夫子。況且把書念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急不來??闪?xí)武不一樣,許師父不會久待,趁人在,能學(xué)一點防身,也能護人?!?p> 三姐凌靜在屋里聽到他們說話,探出頭來。
“如今家里也有閑錢了,阿淮,讓大姐送你去鎮(zhèn)上念書吧,我們家就你最會念書。也不求達官顯貴,升官發(fā)財,可家里若有個讀書人,總是好的。平素要真有個事,你書念得多,總比我們這些一輩子沒進過書房,別人說什么都不知好壞,總撿虧吃的強?!?p> 許文背著手過來,“靜丫頭說的對,書得念?!?p> 凌淮點頭。
凌靜轉(zhuǎn)頭看向凌岑:“阿岑,你也是,以前都沒怎么管過你,聽聽你說的話,都在外面瞎學(xué)了什么。明天就去找曾夫子交束脩,不指望你能趕上阿淮,但基本的為人處世你得明白?!?p> “不要啊?!绷栳Ш浚八桔永锏哪切┦ベt書好沒意思?!?p> 沒人理會他。
晚上,姐妹三人輪流洗完澡。
凌鐺準備去李氏那屋睡覺,卻被三姐凌靜叫住了腳。
“阿鐺?!?p> “嗯?”凌鐺回頭。
凌靜過來牽著她回屋:“你都八歲了,已經(jīng)是個半大姑娘了。先不說阿岑,阿淮與你同齡,也大了,再睡一塊兒實在不成樣子?!?p> 凌瓊看了她倆一眼,想到古人早熟,到口的話沒說出來,只笑著轉(zhuǎn)口:“明天就喊木匠做張床放屋里。”
“可是,阿淮和阿岑他們也才幾歲啊,阿岑睡覺不踏實……”凌鐺頭大,那還是兩個孩子,沒人看著,那能行?
五弟凌淮還好,六弟凌岑一晚上能給他蓋好幾次被子。
凌靜說:“讓二哥去那屋睡,正好把屋子讓給許師父?!?p> 行吧。
半夜,下了一天的雪終于停了。
凌岑翻了個身,迷糊糊眼睛睜了開,打算起夜,剛摸黑要下去,摸到了坐著身子的凌淮。
“五哥?”凌岑借著些許雪亮的月光看著凌淮。
凌淮低應(yīng)了聲,卻沒動作。
凌岑下床又爬上床,凌淮還坐那兒。
“天還沒亮呢,你不睡嗎?”
“你睡吧?!绷杌刺媪栳瘔汉帽蛔?。
凌岑只漏出個腦袋,“是不是因為四姐不在,你睡不著?”
凌淮沒回應(yīng),坐床邊的身形如同一塊黑黢黢的山石。
凌岑睡眼朦朧,咕噥著:“這還不好辦嗎,明天讓四姐回來睡啊?!?p> 房間又靜了下來。
過了許久。
“回來睡啊,明天不行……要等……”
除夕夜,雪下得柔,細柔柔的飛。
凌家屋檐下掛了大紅燈籠,院里的樹也披上了小紅燈籠,添了不少喜氣。
凌家六個孩子挨個兒向許師父拜了年,許師父看起來異常開心,向來肅正的臉上浮起了笑。
許師父也挨個兒給了孩子們壓歲錢。
凌瓊作為家中長姐,也給弟弟妹妹們發(fā)了個大紅包。
一家人喜氣洋洋跨過了年。
剛過了初二,初三一大早,一頂轎子在前,領(lǐng)著十幾個人,抬著六個紅漆大箱子來到凌家門口。
凌鋒練武起得早,聽見敲門聲,他以為是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來串門,一臉喜氣開的門。
“你們是?”
“我是寧家管事,姓趙,此番前來替我家三公子下聘?!?p> 寧家,三公子?寧三公子?活不長的病秧子?來下聘?走錯門了吧。
凌鋒皺著眉,一時沒理過來。
屋里的人聽到院子里的動靜,紛紛探出身子。
凌靜迎出來問道:“二哥,什么事兒?”
凌鋒茫然:“說是寧家三公子下聘?!?p> 凌靜猛地頓住腳,含笑的臉上瞬間掛上冷凜。
凌淮忽地一下凝向院門的趙管事,黑黝黝的眼里是晴天艷陽也化不開的濃霧。
凌岑卻驚呼一聲,蹦了起來,嚷道:“大姐!大事不好了呀!寧家來人抓你去給寧三公子沖喜了!”
凌瓊嘴邊的瓜子還沒嗑開,不明所以的看向屋外:“?。俊?p> 凌鐺:“……”
好戲開場了。
凌岑那一嗓子,聽得凌鋒眉頭一豎。
他伸手把門一攔,冷聲說:“諸位,走錯門了。請各位打哪兒來回哪兒去,恕不遠送?!?p> 凌鋒關(guān)門。
門沒關(guān)上,被寧家的家丁從外面頂死了。
趙管事?lián)P聲道:“當初你們親娘李氏在世時,已同意凌家大女兒凌瓊和我家三少爺?shù)幕槭拢€專門托胡媒婆與我家少爺合了生辰八字,議好下聘日子和成親吉日,此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乃天作之合,哪是你們說錯就錯的!”
凌瓊在屋里憤然起身,被凌鐺按住。
“大姐姐,冷靜?!?p> “你要我怎么冷靜?!李氏,呵呵?!绷璀偫湫?,“我待你們不夠好嗎?!讓你們吃飽穿暖,她要這般對我!沖喜?那是親娘能干出來的事?!”
院里的凌靜不急不緩上前一步,伸手搭上凌鋒肩膀,示意他讓開。
凌峰看著淡然含笑的凌靜,沉吟片刻,終是放下了手。
凌靜不溫不火地看向趙管事:“那照您這么說,婚書呢?”
趙管事輕皺了眉。
凌靜緊接著道:“既無婚書,難道偌大個寧家就僅憑口頭約定,空口白話,幾個紅木箱子,就想把別人家十幾年含辛茹苦養(yǎng)大的女兒要走嗎?”
寧家沒有婚書,也不可能有。
沖喜一事,都是胡媒婆在寧、凌兩家周旋,除了提前合了生辰八字,說親時,寧家從頭到尾都沒出過面。
婚書自然沒來得及辦。
他們以為萬無一失,可沒想到李氏出了事,撒手走了個干脆。
寧家怕生事端,等不及,火急火燎吩咐人去凌家下聘,想順便施壓加哄騙凌瓊自己簽下婚書。
可婚書哪是隨隨便便寫出來的,祖籍三代姓名、榮銜、故里等問名需注明,還需雙方家長簽署。
但凌家是搬過來暫居的,父親出門在外不知去向,媒婆探聽李氏祖籍,李氏閉口不言。
寧家催得急,媒婆沒法子,只好攛掇寧家先下聘,婚書一事再向衙門那邊打點好,先把新娘子抬進門,再多的事都不是問題。
自古姑娘一身嫁衣抬進門,哪還有再平白無故送出門的道理。
凌靜手指掐著手心,壓下滿腔怨憎,笑得越發(fā)溫婉的看著趙管事。
上一世的錯事,這一世,她絕不容許重蹈覆轍。
呵,寧家。
最好安分點,上一世的事可以不計較,這一世再跳她面前壞事,自有千萬種法子讓寧家永無寧日。
屋外凌靜的話讓凌瓊冷靜了。
趙管事不動神色地打量了凌靜一番,松了眉頭,重新掛上了笑。精明世故的老狐貍,滿眼的奸滑。
“不知姑娘是?”
“凌瓊的妹妹,家中行三,單字一個靜?!?p> “三姑娘,久仰?!?p> “趙管事抬舉了,不敢當?!?p> 趙管事又笑著把視線轉(zhuǎn)向凌鋒。
“那這位小友呢?”
“家中長子,凌瓊的弟弟,凌鋒?!?p> 趙管事點頭,連聲稱好,“沒想到凌家子女個個都是鐘靈毓秀的人物,甚好。不過,我聽說,凌大姑娘家中,可不止你們二位弟弟妹妹吧?”
凌鋒聞言,瞬間一個眼刀掃過去。
凌靜上前一步擋在凌峰身前,笑顏不減,“是啊,承蒙關(guān)照了?!?p> “哪里,待凌大姑娘嫁過來,就是我們寧家三少夫人。作為寧家下人,關(guān)照少夫人家里的親眷也是分內(nèi)之事。”
“趙管事說話我愛聽,可惜,剛才這話,言之過早了?!?p> 趙管事冷下臉:“凌三姑娘牙尖嘴利,在此奉勸一句,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?!?p> 話音一落,寧家家丁瞬間擠入院內(nèi)。
凌鋒將凌靜攬到身后。
凌瓊恰時走出屋,“呵,趕巧了,我這人偏不吃酒?!?p> 寧家家丁整齊劃一的拔出刀。
凌鋒全身緊繃,他身上沒帶刀。
趙管事:“凌大姑娘,今日你最好簽下婚書留個體面。要不然,我可不敢保證,你的弟弟妹妹待會兒還能像現(xiàn)在這樣,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跟我耍嘴皮子。”
凌瓊一字一頓:“死——也——不——簽?!?p> 話音落,凌岑拿著把刀從隔壁房間沖出來,對著凌鋒大聲喊道:“二哥!接住!”
凌鋒單手攬著凌靜轉(zhuǎn)身,轉(zhuǎn)身的瞬間揚起手,手中穩(wěn)穩(wěn)接住了他的刀。
寧家眾人也在此時沖了上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