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個月后老李頭才又再次回到船上,這時候趙泗正不爽呢,接二連三的被清化府的小吏敲詐,還有當(dāng)?shù)氐牡仄α髅ヒ渤3W虜_。雖然也只是被詐走百十來兩銀子,可心里就是不爽,老子正當(dāng)掙來的錢,憑什么要給你啊。不過雖然不爽,但是卻還要笑著臉?biāo)豌y子,這就更不爽了。
老李頭回來后跟趙泗講了下廣州的形勢,聽說是李家三公子跟巡撫大人在風(fēng)月場相遇,沒有認(rèn)出是巡撫就大大出手跟他搶一個姑娘,結(jié)果結(jié)怨了,巡撫便開始針對李家,說他們走私要抄家?,F(xiàn)在李家所有的船都被扣在了碼頭,好在潘安跟巡撫有舊,正在使銀子想要保下李家。
說著說著老李頭直嘆氣,趙泗忙問怎么回事,老李頭說很玄,估計李家是完了,避不過一個抄家了,不過潘安在想辦法,讓他只抄老三家,現(xiàn)在正在跟官府交涉說李家年前剛剛分了家。
眼見著一個顯赫的海商世家就這么隆隆的倒下,雖然對李家沒什么好感,但是趙泗難免產(chǎn)生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覺,作為一個商人,一個只想靠做生意賺錢糊口生活的小人物,他感到一股窒息的感覺。趙泗生來沒有安全感,此時那種天生中帶來的不安情緒控制了自己,沒有任何主意。
本來趙泗有很多打算,既然廣州暫時去不了了,但生意還是要做的,要么去福建采購貨物,要么去江南或者就在安南靠著湯師爺?shù)年P(guān)系采辦也好。但此事他完全沒了主意,沒了興致,懵懂懂的幾天不知所謂,像癡了一樣。
船員們不知道東家怎么了,梅爾基奧也發(fā)現(xiàn)不正常了,便來詢問,趙泗卻反問道:“你說我們現(xiàn)在要做什么?!?p> 梅爾基奧擔(dān)心道:“老板你到底怎么了,我們還要做生意啊?!?p> 趙泗道:“對,我們還要做生意?,F(xiàn)在要怎么辦,你說。”
梅爾基奧道:“去補給貨物啊,最方便的地方現(xiàn)在就是澳門了?!?p> 趙泗道:“那好就去澳門?!?p> 第二日就出發(fā)去澳門了,因為船員的原因只能開一艘船,留下來十幾個人看守新買來那艘炮艦。興安永固出發(fā)澳門,那艘英國船現(xiàn)在還不能用,因為上面的帆還是英國式的三角軟帆,這些中國船員駕駛不習(xí)慣,得找機會修改一下,而眼下自然不是合適的時機。
澳門趙泗還是認(rèn)識不少人的,從衙門到普通商人都有熟人,衙門那里的關(guān)系是從李鳳那里牽的線。自從認(rèn)識了李鳳這個太監(jiān)后,趙泗舍了不少錢來結(jié)交,關(guān)系還算不錯。跟澳門的葡萄牙商人也熟悉,于是船很順利的進港補充了貨物,然后就出發(fā)去日本了。
可是這次似乎運氣不好,一出港就有一艘葡萄牙船尾隨著趙泗,到了海上追了上來,在接近的時候突然開炮了。趙泗明白遇上海盜了,他此時才終于又冷靜下來。跑了這一年多船,尤其是幾次下南洋的時候,沒少遇到過這種情況,那時候還是跟著潘月,每遇到這種情況潘月的做法就是升滿帆全速跑。好在中國式帆船性能不輸給夷人船只,而拉的普遍也都是些絲貨不沉重,總是能跑掉。這次趙泗也有驚無險的拜托了海盜船。而且船只沒有受損,不過有兩個船員被炮彈炸開的木屑打傷了。
到了海中又遇到了一次大風(fēng)浪,船只在一個無名的小島上擱淺了,所幸船只損傷不嚴(yán)重,船上的木匠很快就修好了船,然后繼續(xù)起航。到了日本的時候,趙泗已經(jīng)恢復(fù)了以往的風(fēng)采,出售貨物跟當(dāng)?shù)厣倘私涣髀?lián)系感情,可是他內(nèi)心卻又有了些改變。他深深的意識到身為一個普通百姓,想要老老實實的生存下去太難了,不自然的冒出了一個想法,一個人活在世界上想要活下去,尤其是有尊嚴(yán)的活下去真是一件太難的事情了。更何況趙泗從沒有把僅僅活下去當(dāng)成自己的目標(biāo),他要比別人都要活的好,活的滋潤??赏蝗话l(fā)現(xiàn)自己這些年來簡直就不是在活著,整日在忙碌奔波,可到頭來還要巴結(jié)權(quán)貴,諂媚逢迎笑著把自己辛苦掙來的錢送給別人,還要求著人家收下,這簡直就是跪著要飯的??蓪τ诖粟w泗一點改變的辦法都沒有,深深的無力,這簡直是一種絕望的情緒。不過趙泗有一點好處,即使在絕望都會努力咬牙活下去,他總能去適應(yīng)哪怕再難,要是別人知道他的心理一定感覺這個人好狠。
這趟生意也不是很好,因為在澳門進的貨價比廣州高了,最后也只得了萬把兩利潤。在佐藤那里還得了一個生意,佐藤說他有一批銅,問趙泗有沒有興趣。趙泗知道佐藤手底下有一個銅礦,也知道很多大明商船回航會從日本帶些銅回去,想著應(yīng)該是有利可圖的,只是自己沒有門路便沒有敢貿(mào)然吃下佐藤手里的貨。
回航時候順利了很多,既沒有海浪也沒有海盜,只是還是沒有敢回廣州,繼續(xù)滯留在安南?;厝ズ罂吹阶约毫粝碌呐谂炿m然還停在清化,但是卻出了事故,船倒是沒有問題,可船員出事了。自己走后,還是不時有流氓和官府的人來敲詐一番,開始船員們逆來順受乖乖的繳納保護費,可后來他們越來越囂張,船員氣不過起了沖突打傷了人,結(jié)果被官府給抓進去了,好在船上留守的索輝夠聰明,趕緊跟幾個人合計湊了些銀子打點了下,才沒有被人扣船,不過還是有兩個船員被抓進了官府大牢。
趙泗回來后,聽了緣故對索輝獎勵了一番,在心中的印象又加深了不少。這年輕人聰明,不僅很快就學(xué)會了海上的本事,趙泗這次之所以留下他也是看重了他的老道。
很快趙泗就把那幾個抓起來的船員弄出來了,自然是破費了些錢財,他沒有責(zé)罰船員們肇事,他心里明白這不怪他們,可怪誰呢?
又停泊了幾日,趙泗沒有理會梅爾基奧繼續(xù)請他跑日本貿(mào)易的建議,他停了下來好好思索了下日后的打算。想了好多種出路,放棄海上貿(mào)易,安安靜靜的去廣州或者那個地方開個小店,或者拿了錢財安生過下半輩子也夠了,在或者買地種地,做個地主也不錯。可每種想法最后都能趙泗聯(lián)系到官府上,想著會不會被官府纏上,最后家破人亡,他突然發(fā)現(xiàn)活在這個世界上根本避不開官府,不由得嘆了聲:這狗日的官府,這狗日的世道。趙泗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三巴和尚說的,政府是人民建立起來辦那些各人不方便辦理的事情的,政府的權(quán)利是人民賜予的,是為人民服務(wù)的那些話,這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官府嗎?
幾日后趙泗強打精神,決定去升龍找湯師爺把在升龍開設(shè)商鋪的事情落實了,想著在湯師爺?shù)谋幼o下或許處境會變化也說不定,可就這時候他收到了一封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