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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影曲

第二十四章 慎容曲澤

照影曲 林遇澤 3235 2023-11-10 11:48:57

  淚水自我的臉頰滑落,冰冷之下,滴醒夢魘,眼前有二盞溫暖橘色蜜蠟燭光,縱隔著石榴紅金線繡并蒂蓮葡萄聯(lián)珠對孔雀紋紗帳,令我安心不少。

  “主子,您沒事吧?”

  眼見倚華注視著我,目光焦急而擔憂、疼痛而忍耐,我方察覺自己緊抓著她的手掌,力道十分,將她微微暗淡的手臂抓出三個深刻的指甲印,正往外淌出幾滴血珠,她的面色亦蒼白些許。

  我急忙收了手,對她愧疚道:“倚華,對不住,我——”

  鶯月與霜序自高幾勾連云紋玉燈下走來,放下火折子,掛起簾帳,擔憂柔聲道:“主子,您沒事吧?”

  一摸自己面容,額上盡是冷汗,面頰已有兩道濕淋淋的淚痕,急忙抹了去,強自遮掩著,笑道:“我,我沒事?!?p>  倚華不言語,徑直遞來溫熱的手帕。

  我接過后輕擦一把,又被她服侍著飲了一口安神湯,暖入肺腑,溫透五臟,方安下心來。

  “主子,可要奴婢在您床下鋪張被褥睡一晚?”接過青花玲瓏瓷碗,倚華柔聲問道,頗小心,生怕嚇著了我。

  我猶豫片刻方微微點頭,甚是后怕。

  倚華松懈地對她們說道:“今晚我就睡在主子床下,你們回去好好歇著吧?!?p>  鶯月、霜序擔憂地瞧了我一眼,出了寢屋。

  待她取來被褥,欲熄燈之時,我立馬攔住,驚慌道:“倚華,別熄燈,我——”

  尚未言畢,倚華便安慰一笑道:“主子,奴婢不過熄一盞留一盞?!?p>  我這才松懈下來,安心淺笑道:“那便好?!?p>  待留一盞黃釉陶燈,屋內便如出現(xiàn)一團鬼火,似幽靈般神出鬼沒,極為詭異。

  仰躺著,盯著頭頂那刺繡繁復而精妙的純金線繡聯(lián)珠帳上折射出來的金光,我心下再次空蕩而揪緊,顫抖著輕聲在這虛空無度之中喊了一句,“倚華。”

  “奴婢在。”

  柔和的聲腔自床下溫然響起,我心頭的恐懼便少了大半,安定之中呼一口氣,安心道:“無事。聞得你在一旁便好了,方才我當真嚇壞了?!?p>  “主子可是被陸氏的鬼魂嚇著了?”倚華小心翼翼,試探著問道。

  聞得‘陸氏’二字,寒意登時涌上心頭,我往被里縮了縮,蚊噫道,極為觳觫,輕輕一聲,“嗯?!?p>  “主子,您別怕?!币腥A和聲安慰道:“這宮里女人多,陰氣重,日子一久,自然無妨了。您不過心魔罷了?!?p>  “倚華——”我側身偏頭,對著那一盞鬼火光亮出神,小心問道:“你可做過噩夢?”

  “主子,幼時入宮后,奴婢夜夜做噩夢,近些年才好些?!币腥A遲疑了片刻,語中盡是心有余悸,轉而帶上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慶幸與歡喜,“幸而遇見了主子您。若非主子,只怕奴婢遲早與其它宮人那般,受盡折磨而亡。主子,這宮里并無鬼魂,唯有活人裝神弄鬼。您不過心魔作祟罷了,安心歇息便是。若當真有鬼魂,陸氏之流為何不早早喪命。”語中盡是安慰。

  困意渾然襲來,想是藥效起了作用,輕合雙眼,我口中噫喃道:“嗯?!彪S即迷迷糊糊睡去。

  有倚華在床下陪伴,我一夜安好,再無夢靨入眠。

  翌日一大早,聞得洛御女晉為正九品承衣,御殿眾人皆感慨陸氏風云變化,轉瞬變息中人頭落地,富貴原在旦夕間。

  自陸氏倒臺之后,在接連幾日的惴惴不安中,懿嬪亦收斂不少。

  早先我曾暗中吩咐,此番凌合在我用早膳時探聽來報,消息算不上仔細,亦足夠具體,“啟稟主子,奴才查到恭成殿下乃一內御所出,名喚曲澤。難產誕下后便香消玉殞,死后亦無追謚。陛下特命中宮好生照看這位皇子?!?p>  思量片刻,我咽下一口牛乳粥,方慢悠悠對他問道:“那你可知他現(xiàn)在何處?我入宮多時,若非琽貴嬪提點,只怕對他一無所知?!?p>  凌合言簡意賅道?!盎刂髯釉?,恭成殿下身居鳳儀宮側殿鳳凰殿,甚少出門?!?p>  聽罷,我只一味進食牛乳粥,不再出聲。凌合亦合眼色地退下了。早膳畢,我歪在榻上沉思片刻。

  “主子可要見一見這位皇子?”鶯月坐在一張小幾上,仔細地替我捶著腿,力道不輕不重,困惑問道。

  “我身為庶母,總得拜會拜會。”我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,隨口回答道。

  “主子,當日椒房殿內,顯見恭成殿下乃御殿禁忌,您為何如此費神?何況他并非得寵?!毙腔匾娢以缟胖挥昧税胪肱H橹?,怕我餓著,便特意端來一碟聽風館小廚房的庖丁用新鮮牛乳制成的雙色馬蹄糕,黑白二色,乳香四溢,芝麻郁濃,疑惑不解道。

  “不得寵?”我歪在榻上,嗤笑一聲,拈了一塊,細細品嘗起來,牛乳的香氣彌漫在我的唇齒之間,令人格外開胃。

  “難道奴婢此言有誤?”鶯月疑惑起來。

  “若當真不得寵,怎會交由中宮撫養(yǎng)?隨意擇它處即可,何須中宮‘好生’照看?!蔽乙豢诳谘氏赂?,搓凈指腹,起身離榻,一壁浣手一壁淡笑道,復上榻。

  鶯月細細琢磨起我的話來。

  待到時辰久了,逐漸日上三竿,松軟的疲乏壓下了我的眼皮,正半闔著眼,只聞得身旁的倚華一壁捶腿,一壁費力思索著,語氣仔細而猶豫地緩緩認真道:“凌合適才所言曲澤,奴婢仿佛聽過此名?!?p>  “哦?”聞言,我一時驚奇,遽然睜眼,直起上身來,盯著倚華。

  倚華見狀,隨即停了手,一壁思量著,一壁細細地回稟道:“奴婢年幼、初入宮之時,曾聽宮內老嬤嬤提及:當日先帝登基,專門照料當今陛下飲食之人便系這位曲澤。彼時,她侍奉帝太后,之后方被撥到陛下身邊。原本不過看她烹飪手藝合陛下心意,孰料竟傳出她暗中勾引陛下。若是年輕貌美之流,只怕帝太后還肯應允,許她低階位分,然則曲澤著實較陛下年長許多?!?p>  “原來如此?!蔽胰粲兴迹穯柕溃骸澳撬岛蝸須v?”

  倚華言簡意賅,“乃帝太后身邊首領內御——慎容。至于之前的身份、經歷奴婢便一無所知了?!?p>  “如此說來,帝太后與陛下之間理當和睦才是,如何——”我凝神費力思索,卻毫無所獲。

  “仿佛——”倚華亦竭力回憶,過了一刻鐘方想起什么似的,對我耳語道:“陛下認定當日曲澤之死乃帝太后所為。更甚者,當年宮中盛傳昭溫平后為帝太后所害。是而——”忽意識到此乃宮廷禁忌,忙止住口,面色帶上了幾分對未知的不安,低頭埋首,默默以黃花梨木槌替我捶腿,不敢多言。

  “如此說來,陛下可疑心她們二人之死與帝太后有關,故將太后幽禁思過樓?”霜序不知事態(tài)輕重,亦不曾為人阻攔,一味地順著思路想下去,繼而神色古怪,語氣低聲而驚世駭俗道。

  “據(jù)奴才打聽,宮人皆如此紛傳?!背形脑谂詫さ脵C會,低聲應和道,神色頗沉重。

  倚華似是不相信,微微蹙眉,垂首輕聲道一句,“曲澤便罷,若系昭溫平后之故,此舉雖合情,亦有違孝道?!?p>  我皺眉回憶道:“尚未入宮時,我曾聽聞民間傳言因帝太后喜好清靜而定居思過樓,反思自己昔年之過。帝太后專心念佛,連帶著民間亦風行禮佛之風,寺廟、佛堂比比皆是,倒不失為一樁美談?!辈挥傻锰а蹖Υ巴馔ァ?p>  外頭的日光顯示出幾分璀璨奪目的光澤,如此美景如同才悟得佛法的佛陀烏瑟膩沙上散發(fā)出來的光輝,盡顯佛法高明,悲憫世人,其尊榮令人難以直視,幾乎有炫目之果。

  “原來如此?!币腥A怔怔道,卻又落寞地嘆出一口氣,里頭盡是辛酸與哀涼,“奴婢自小入宮,多年來長在御殿,原來外頭已然如此?!?p>  我心下微微感觸,將她手中的木槌放至踏旁高幾上,握住她手,安慰道:“倚華,你放心,來日我定尋機會遣你出宮瞧瞧?!?p>  “奴婢這廂先謝過主子了。然則,奴婢縱使能夠出宮,宮外卻早已物是人非——”她的語氣依舊極度悲涼不能自禁,待見我失落模樣,忙請罪行禮道:“奴婢多言了,望主子恕罪?!?p>  “無妨?!蔽易旖请m淡笑,心下亦隱隱失落。

  至此,默默無言。

  過了幾日,沒了新鮮感,皇帝念起了我這個舊人,遂歇在了聽風館。

  是夜,許是入了冬的緣故,故而申初時分,透過半開的窗戶往外頭看,只見夜色已然降臨,黃昏的色澤愈加淺淡,猶如一滴濃郁的墨汁掉入一杯盛滿清水的茶盞中,一層接著一層地褪去身影,極為淺淡,與清水化為一體,分不出彼次,只叫人清晰可見,并無黑色之分明。繼而茫茫一片夜幕籠罩大地,連帶著聽風館這座側殿亦帶上了玄黑之色、寂靜之顏。寂靜無聲之余,時不時傳來黑暗之中烏鴉的叫喊聲,格外清晰入耳,令人不覺此刻乃黑白無常出沒的時刻,鎖鏈之聲拖曳在地,發(fā)出‘叮鈴鈴’的清脆聲響,伴隨著白煙裊裊,自四面八方散播出來,激起人心底里頭最深刻的觳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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