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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影曲

第十九章 御詔遺詔

照影曲 林遇澤 3970 2024-03-04 14:30:00

  皇后見狀,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,“諸位姐妹且先行回去,好生休養(yǎng)。明日只管身著淡雅之服前來,本宮自會在椒房殿內(nèi)安排盛宴招待諸位妹妹?!?p>  眼見著其她嬪御與眾比丘魚貫而出,雍和殿內(nèi)只剩下我與皇后二人,我隨即對皇后感慨道:“此番穆惠莊太子之死,可算是叫陛下傷透了心?!卑О@出一口氣。

  皇后安慰我道:“妹妹所言不假,確實如此。太子乃一國儲君,如何能死得不明不白?本宮原想著陛下會為著穆惠莊太子離世而另立太子,孰料陛下卻道自己已然寫了一道御詔,待他百年之后與遺詔一同宣之于眾,如此一來,只怕儲君來日定能順利即位?!?p>  “陛下打算擯棄立儲之法,轉(zhuǎn)而借用御詔、遺詔在自己百年之后冊立新君?”聽罷,我詫異問道。

  皇后點點頭,眼瞅著時辰不久了,隨即一壁說著,一壁往外走,“若非為著早立太子而叫人虎視眈眈,只怕陛下亦不會想到如此之法?!?p>  我緊隨其后,思忖了一番皇帝的主意,點頭贊同道:“如此之法倒頗有幾分圣明之處,配得上陛下的計謀?!?p>  出了雍和殿,是日系十二月初七,外頭已然下起了漫天大雪,如同一道雪色冰晶串成的珠簾,將人的視線盡數(shù)遮掩起來。抬腿邁步,在滿地的積雪上,一步踩出一個深坑。寒風(fēng)呼呼地吹來,叫人心底發(fā)涼,令我一時站不穩(wěn),歪歪扭扭起來。幸而倚華在旁穩(wěn)穩(wěn)扶住了我。

  “妹妹可得當(dāng)心些,今年這雪來得早,亦來得大?!被屎筠D(zhuǎn)過頭,瞧見我如此不當(dāng)心,不由得笑出來,出聲提醒道。

  “多謝娘娘關(guān)懷?!蔽翌h首微笑道。

  皇后自顧自地走著,一味地沉默起來,仿佛有萬斤重?fù)?dān)壓在心上,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
  望著她的背影,我恍惚出神起來,揣測起穆惠莊太子之死對她這位嫡母的打擊有多大,然則到底不敢親自問出口。再者,心里頭另一道聲音響起來,叫我不由得懷疑起皇后來——今日穆惠莊太子離世,來日長在皇后膝下的恭謙只怕有更多的機(jī)會機(jī)會入主東宮。此事只怕皇后心里頭一清二楚。如此念頭一冒出來,我隨即遍體升起一股寒意,冰凍住四肢,畏懼的心思一出來,不敢繼續(xù)往下想,安靜如啞地直接回了長樂宮。

  臘日常年暖尚遙,今年臘日凍全消。

  侵凌雪色還萱草,漏泄春光有柳條。

  縱酒欲謀良夜醉,還家初散紫宸朝。

  口脂面藥隨恩澤,翠管銀嬰下九霄。

  為著我素日寒冬臘月格外畏寒,依著我的習(xí)性,長樂宮里頭早已擺滿了無數(shù)炭盆,熱氣熏騰之下,叫內(nèi)殿與暖閣里頭如同春季沐浴日光一般,叫人打從心底里頭深感溫暖怡人,如同一道界線,將寒冬臘月與明媚暖春分隔開來。

  “明日便系前去椒房殿與眾位娘娘一同享用臘八粥的臘八節(jié)了。娘娘,咱們系擇一襲素服還是家常顏色的衣裳去赴宴?”鶯月問道,一壁幫著倚華服侍我脫下厚重而溫暖的玄色狐皮大氅,領(lǐng)口處的風(fēng)毛出得極好,微微呼吸只見便如同一陣風(fēng)般一邊倒,盡顯柔和乖順之態(tài),又將我頭上的珠釵簪花盡數(shù)取下,亦好叫我躺著歇息會兒。

  我一壁由著她們?yōu)槲覔Q一身家常顏色的素服,一壁隨口道:“穆惠莊太子與穆德安公主才離世不久,如何能這般輕易換家常的鮮艷衣裳?皇后如此言語那是她客氣,咱們可不能沒了分寸:這喪期尚未過去,如何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?哪怕一絲一毫的鮮嫩顏色皆不可用。再者,本宮素來與和安貴妃交好,今日穆德安公主離世,本宮理當(dāng)盡一盡心意,萬事當(dāng)心一些。若因此等小事而叫人捉住了把柄,叫陛下心底里頭起了隔閡,只怕咱們一個個都得死?!?p>  “娘娘今日怎的言行舉止如此小心翼翼?”鶯月不由得疑惑起來。

  倚華一壁在梳妝臺前為我梳理垂下的青絲,一壁娓娓解釋道:“一則,當(dāng)日和安貴妃離世,顯而易見系有人下毒所致。若非如此,依著和安貴妃接連誕下兩位公主的體質(zhì),尋常小病絕不會輕易摧殘至此。而有機(jī)會對和安貴妃下毒之人,若非皇后娘娘、淑妃娘娘,便系咱們娘娘。二則,當(dāng)日舒儀德妃離世之前,唯有娘娘一人前去探視過,這鐵板釘釘?shù)南右勺匀幻獠涣肆?。如此看來,只怕系待人暗中死盯著咱們娘娘,企圖將這一盆臟水潑到娘娘身上。眼下,咱們倘若再不仔細(xì)謹(jǐn)慎一些,只怕會有人趁此機(jī)會興風(fēng)作浪,借題發(fā)揮?!?p>  鶯月這才恍然大悟,“怪乎這幾日皇后娘娘對咱們娘娘不似往日那般親密,原來系有此等緣由?!焙龆罴捌渌恍┦拢_口問道:“娘娘,若果真如此,那接下來的桑葚與蝎子草兩樁案子,又該如何解釋?若歹人意欲將嫌疑扯到娘娘身上,如何會對娘娘與殿下下手?如此一來,豈非叫御殿內(nèi)所有嬪御皆以為娘娘亦不過受害之人?”

  此刻,小廚房的一干人等將午膳的菜肴端上來,一一擺好。我亦起身,細(xì)細(xì)留心思索著這一樁樁一件件,任由她們服侍我用膳,一壁道:“本宮亦想不出來?!泵碱^不由得鎖起來,凝聚出無數(shù)疑竇,連口中的菜肴亦毫無滋味。

  鶯月見狀,不再多言,只專心為我布菜;倚華卻扔在一邊,細(xì)細(xì)思索著什么似的。我亦不曾出聲打攪。依著素日的習(xí)性,待她思索出些許線索之后,她自然會告知我,我何必急于一時?

  然則,直到我用完了午膳,正如同往昔那般進(jìn)食山楂蜜之時,倚華終于開口驚訝道:“娘娘,依奴婢所見,和安貴妃與穆德安公主之死,無人得益。而唯獨穆惠莊太子之死,可算是叫所有膝下育有皇子的嬪御皆惹上了嫌疑?!?p>  慢慢將口中酸酸甜甜的山楂蜜咀嚼之后,細(xì)細(xì)咽下肚,我隨即不出意外地取水漱口,繼而才慢慢點頭,說道:“本宮亦慮到了此處。然則如此一來,便系皇后、本宮、折淑妃、慧妃四人有嫌疑。且這四人之中,認(rèn)真論及能有機(jī)會將自己膝下?lián)嵊暮⒆铀腿霒|宮的,唯有皇后與本宮。”眼色不由得暗了暗。

  “如此一來,再算上桑葚與蝎子草兩樁案子,只怕皇后娘娘的嫌疑更大了。屆時,若真兇暗中借娘娘之手誣陷皇后,只怕好不容易與娘娘親密的皇后定然腹背受敵。若皇后一朝被廢,再次入安和院,只怕再無翻身的機(jī)會。”鶯月細(xì)細(xì)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,神態(tài)格外驚詫而詭異,語氣愈加觳觫起來。

  “倘若此刻再有一人站出來,指證本宮,直言此乃本宮以身冒險之計,又當(dāng)如何?”順理成章地想下去之后,我的面色登時灰暗起來,語氣低沉如同來自無間煉獄,叫人不由得瑟瑟發(fā)抖起來。

  “若果真如此,只怕幕后真兇一箭雙雕,既拉下了皇后,亦扳倒了娘娘。果真系一條妙計!”在我身邊多年,倚華素來聰慧,此刻不過幾句話的提示,自然一點就通,當(dāng)即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。

  “如此說來,得意之人可不就是折淑妃了?”鶯月臉色古怪起來,語氣夾帶上幾分難以置信,蹙眉起來,猶豫不決道:“淑妃素來與咱們要好,如何會這般歹毒?依著奴婢數(shù)年來冷眼旁觀,只怕系有人暗中誣陷她?!闭Z中夾帶上幾分辯護(hù)之心。

  “是與不是皆非咱們一力揣測即可斷定的。”我起身,落座貴妃榻上,細(xì)細(xì)思索著,一壁用金鑲玉護(hù)甲一下下磕著紫檀木小幾,發(fā)出‘磕噠’、‘磕噠’的聲音,在這寂靜的內(nèi)殿之中回響著,聽來格外清晰。

  此時,霜序采回來一大束香氣撲鼻的玉蕊檀心梅花,交與倚華,仔細(xì)按著我的心意插瓶充作清供。鶯月亦將星回新研制出來的香粉放回原處,為我端上幾種蜜棠剛腌漬好的蜜餞,各個皆以山楂為本,具開胃消食的功效,隨即侍立一邊,不復(fù)多言。

  眼見著霜序與倚華一同擺弄著花瓶里頭的梅花,我忽而想起當(dāng)日之事,隨即恍若無意地問道:“霜序,近幾日裊舞姐姐如何了?還是如同往常一般,一味地吃齋用素、誦經(jīng)念佛?”

  自從她得了嫌疑之后,我便吩咐她每日帶著衣食用具送去興樂宮,親手交予緋紅和梨露。為著緋紅與星回一般,皆精通配香之道,我亦吩咐每每去送東西之時,亦叮囑星回一同前往。我此舉亦有另外的用途:借星回監(jiān)視霜序的一舉一動。素日長樂宮中,我亦叮囑了倚華、鶯月、竹春、星回等人暗地里悄悄監(jiān)視霜序。

  “回稟娘娘,妍貴嬪依舊如此,日日如此,從無改變。倒是數(shù)日前,瞧見奴婢與星回皆身著素服,詫異地多問了一句,聽聞穆惠莊太子與穆德安公主離世,一時愣住了,愈加縈郁寡歡起來。這幾日連著身子虛弱,連床都下不了。”霜序怐愗?zé)o覺地回答道,不曾留心我過分在意她的話。

  “什么?”我立時瞪大了眼睛,探出身來,關(guān)切而驚訝道:“連床都下不了?竟這般嚴(yán)重?”

  “回稟娘娘,當(dāng)時回來之后,娘娘已然歇下,故而霜序?qū)⒋耸禄胤A奴婢。奴婢為免娘娘心力交瘁,故而擅自做主,掩下了這件事,另吩咐霜序叮囑俞御醫(yī)一聲,吩咐他前去號脈。俞御醫(yī)回稟的消息不過是尋常風(fēng)寒罷了。奴婢眼見此事微小,故而打算過些時日再告知娘娘,不想今日娘娘如此查問。還請娘娘寬恕奴婢自作主張之過。”說著,倚華替霜序解釋起來,尷尬請罪道。

  我點點頭,面上毫無怪罪之意,“事有輕重緩急。倚華,此事你做得好。然則日后再有此類事宜,你到底需得盡早回稟本宮?!?p>  “奴婢記下了?!眱?nèi)殿里頭,所有宮人皆行禮答應(yīng)道。

  我滿意地看著她們,隨即目光落在了霜序的身上,心下思忖著:自我入主聽風(fēng)館以來,她便跟隨在我身邊,與鶯月一般,我將她看做系我的親姐妹一般。若非為著凌合不久前的那一通回稟,只怕我至今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。早先我自然是計較鶯月的隱瞞。然則到了后來,面對鶯月的自證清白與坦言,我心里頭釋懷了。御殿之內(nèi),到底真心最難能可貴。如今,霜序在我身邊將近十四載之久,對于我一應(yīng)的消息秘密皆只曉得七七八八,一旦反叛,只怕我一時措手不及,如何還有存活的機(jī)會?若她當(dāng)真身在曹營心在漢,我又當(dāng)如何?叫我對她如何下得去手······

  換了一副面孔,我笑吟吟隨意問道:“說來本宮當(dāng)日親口聽到倚華你與凌合二人入宮前的經(jīng)歷與家世,倒從不曾聽鶯月你與霜序二人的過往。你且仔細(xì)說來,只當(dāng)給本宮解解悶兒?!?p>  鶯月一時了然,隨即細(xì)細(xì)解釋道:“奴婢早先曾是魏府里頭的一介小侍女,若非后來為著魏庶人入宮,需得在御殿里頭安插幾個眼線,亦好時刻監(jiān)視其她嬪御,故而選了奴婢與其她幾個侍女入宮,充作魏庶人的細(xì)作。入魏府前,奴婢系一介漁村失去雙親的孤女罷了。后來淪落到一戶尋常人家里頭,充作侍女,每日皆是數(shù)不盡的打罵??v使每日兢兢業(yè)業(yè),還是被挑出毛病來,嚴(yán)打責(zé)罵,最后依舊被轉(zhuǎn)交給一人牙子給二度賣了。若非與奴婢自幼一同長大的同村好姐妹有幸進(jìn)入魏府辦事,念著當(dāng)日同村的情分將尚且年幼的奴婢買進(jìn)去,做了小姐的貼身侍女,只怕奴婢尚不得如此幸運,能夠入宮遇見娘娘?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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