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達(dá)家門前時,卻看見一輛青色的馬車停在門口。我走下馬車,就看到一個穿著碧藍(lán)色衣衫的少女由婢女扶著,正要上車離去。
看到我走近,那女子便停下來,輕輕抬頭看了我一眼,復(fù)又羞澀地低下頭去。
我這才反應(yīng)過來自己還穿著男裝,于是停在離她們幾步之外,問道:“姑娘可是找家兄有事?”
她略微抬起頭來,道:“是……啊,不是,我這就回去了。”聲音像春日里的風(fēng),又柔又暖。她對我微微點頭示意,然后轉(zhuǎn)身扶著侍女進(jìn)了馬車,那背影也似陌上的楊柳一般裊娜柔弱。
看著那青色的馬車漸漸離去,我這才轉(zhuǎn)身進(jìn)去。問了下人我才知道,剛才的那位姑娘姓董,早年父親也在朝為官,如今父親去世便和母親生活。去年二哥偶然幫了她家點什么,便有了來往。
我看著大家滿臉笑意的樣子,也猜到這個英雄救美的故事必然有了很好的后續(xù)了。沒想到一回來就有這么開心的事,心情也好了幾分。
—**—***—**—
回到阜都的第二天,蝶少風(fēng)就從昏睡中醒了過來。
自從她醒后,就一直一言不發(fā),只是怔怔地盯著帳頂,偶爾會有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。我每到下午就會覺得困倦異常,且心口一直隱隱作痛,所以每次都會去她那兒轉(zhuǎn)轉(zhuǎn),她不說話,我也不說話,就那樣默默地坐著。
直到第三日,她才終于開口對我道:“你想問我什么就直說吧?!?p> 我愣了一下,道:“他的死,你不恨我?”
她道:“沒有人比我更加懂得,恨是這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。他想要我活著,你救了我讓我活著,我應(yīng)該感謝你。”
我道:“既然如此,我也就直說了。我想知道墨典在哪里,鄧陵淵死的時候告訴我,只有你知道墨典的下落。”
她看著我,眸光平靜無波,慢慢地說道:“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墨典?!?p> 聽到蝶少風(fēng)說沒有墨典,我?guī)缀跏潜灸艿胤瘩g道:“不可能。”
她露出一個蒼涼的笑來,道:“真有那樣一本書,你覺得王族會放心放在鄧陵氏手中?”
她看著我,大約覺得我沒有相信她的話,繼續(xù)道:“鄧陵氏可以享受榮寵幾百年,就是因為根本不存在墨典,真正的墨典留在每一代鄧陵氏家主的記憶中,他們會在記憶里記下每一個機(jī)關(guān),每一種方法,然后不斷地改進(jìn)、傳承。他人操控城中機(jī)關(guān),需要依靠機(jī)關(guān)布置圖,但是設(shè)計機(jī)關(guān)和城池的人,卻只需要自己的腦子就夠了?!?p> 我問道:“那三個箱子里裝的是什么?”
她的眼睛里有很深的光芒:“是世人的貪心和野心?!?p> 我以為鄧陵淵是對故國心存怨恨,所以才用墨典和我做交換,卻原來只是為了救她。鄧陵氏一族全都以死殉國,聞名天下的機(jī)關(guān)術(shù)也至此失傳再無人知,留下的不過三張機(jī)關(guān)布置圖而已。
我看著她,露出一個無奈的笑:“所以他一定要找到我,因為只有我,即使知道被他騙了也不會傷害你?!?p> “所以,我才要感謝你?!彼f。
我嘆了口氣,站起身想要離開,她卻叫住了我。她將一個小紙包遞過來,道:“解藥,你馬上服下去?!?p> 我疑惑地看著她。
她道:“劍傷之毒的解藥中混了虛靈花的果實,果實本無毒,但若遇虛靈花花粉就會化為慢性毒藥,使人體虛嗜睡,郁郁而亡,并且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我一路跟著你,其實只是為了讓你不要毒發(fā)。這個紙包里才是真正的解藥?!?p> 虛靈花是一種并不常見的植物,在南方的深山中才有,偶爾也有人種來觀賞。我也是在忘塵谷中才第一次見到。
我一直覺得四肢乏力,原來并非是血影之術(shù)反噬,而是毒藥的關(guān)系。因為不巧的很,我在探查翠屏山莊時,恰好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片幾乎和白雪融為一體的虛靈花。
—**—***—**—
大軍回朝的那一日,整個阜都都處在喜慶熱鬧中。家里仆人不多,但也早已是灑掃收拾得煥然一新,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。
與赤國南滄國的這兩場戰(zhàn)爭,成為了云歸和二哥平步青云的基石。前者讓他們嶄露頭角成為姜國年輕的將軍,后者讓他們真正一戰(zhàn)成名被整個姜國矚目,成為男兒心中的榜樣,女子眼里的英雄。
百萬骨枯、名將功成,也就是如此了吧。
二哥從宮里回來已經(jīng)很晚了。我見了他便想起了那位董姑娘,不禁笑了。二哥見我笑得不正常,忙問我:“怎么了?我臉上有東西?”
我拿著帕子,學(xué)著董姑娘的樣子,輕聲喚了聲“許大哥”,然后嬌羞地低下了頭。
二哥見狀,紅著臉有些尷尬:“你已經(jīng)見過清淺了嗎?”
“哎呦,董清淺,好名字啊?!蔽依^續(xù)打趣他。平時有些一本正經(jīng)的二哥,臉紅的樣子真的很可愛。
“好了好了,有你這么打趣哥哥的嗎?”他拍了一下我的頭,“你自己還不是,都過了這么久,還和云歸像小孩子一樣鬧別扭……”
“二哥……”我急忙打斷了他。
二哥見自己說錯了話,也沉默著不知道說什么了。
往前走了幾步,我這才小聲對二哥說:“蝶少風(fēng)告訴我,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墨典?!?p> 二哥驚訝地看著我,過了片刻才問道:“你相信她的話?”
我點頭,道:“但我知道云歸是不會輕易相信的,肯定會堅持打開那三個箱子。你讓他千萬小心,以防有詐?!?p> 二哥道:“我會告訴他的,但只怕他不會相信?!?p> 我嘆了口氣,我最怕的其實是云歸來找蝶少風(fēng)刑訊逼供。每每想起鄧陵淵的死,我就會覺得心里難受,我知道這是立場問題,也是他自己的選擇,但我希望蝶少風(fēng)可以好好活著,她的余生背負(fù)了另一個人的生命,真的彌足珍貴。
那天之后云歸那邊一直都沒有動靜,也沒有任何人來找蝶少風(fēng),我心里也就安心不少。
但在十天后的一個晚上,二哥來告訴我:“云歸還是打開了箱子,只是死了好幾個開箱子的人。果然如蝶少風(fēng)所說,里面放的是幾本游記、詩集,根本就沒有什么墨典?!?p> 聽完二哥的話,我只是點了點頭,轉(zhuǎn)身的那一刻卻只覺得鼻子一酸。我道:“關(guān)于鄧陵淵的死,云歸只怕至今都在怪我吧。他知道我護(hù)著蝶少風(fēng),所以寧愿犧牲那么多人的性命,也不肯來找我。”
二哥勸道:“你不要太多心了,他只是很想要得到墨典而已?!?p> 我道:“或許吧?!?p> 他嘆了口氣,道:“小妹,我知道你們兩個年紀(jì)越大就越有自己的驕傲,可總是要有一個人先低頭?!?p> 是啊,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,云歸他不愿意低頭,那就只能我來低頭。我勉強笑著道:“這一次是我太任性了,事關(guān)軍國大事卻一直都不肯向他說明。二哥你不用擔(dān)心,有了合適的時機(jī),我會和他解釋的?!?